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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宮的廚房裡永遠吊著兩鍋湯,一份純雞湯,另一份除了整雞之外,還加入大塊雲腿、全條海參、鮑魚等等食材,方便客人點用時立即上桌。
聽老闆指明是上湯,員工立即從後一份里舀出一碗,放在托盤裡端了過去。
丁海立知道,豆腐切好之後,還要過水焯去豆腥味。但一般這個步驟都是用清水,蕭可既然選用精煮慢熬的上湯,一定是為了入味。不過,豆腐本身就嫩滑易碎,現在又切得這麼細,挪到湯里之後,還能保持完整麼?
一念未已,只見蕭可已將砧板上的豆腐統統撥到了湯碗之中。一團團腴白勝雪的細絲頓時如鮮花一般,在稠黃濃郁的湯中起伏盛放,根根完整,不見分毫破損。
見狀,丁海立努力回想著剛才蕭可的手法。但想來想去,竟找不出特別之處。似乎他只是隨手一掃,便拿捏好了分寸,以輕到一羽不能加、精準到毫釐的力道,完美地完成了這必不可少的一步。
無論刀工還是手法,都屬於對食材的掌控。小蕭老師小小年紀就如此嫻熟全能,不知下了多少苦工。看來,自己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哪。
以前以為做好魚翅就能吃一輩子,現在想想,這種想法實在太可笑了。時代在進步,一旦民眾像國外抵制皮糙那樣抑制魚翅,他曾經自豪的手藝也將無用武之地。還是趁跟對了老闆,多學學其他手藝,不要把眼光局限在某一個菜類上,才是正途。
想通這點,丁海立之前的幾分鬱悶頓時一掃而空。
同時,他也意識到,蕭可是為了開導自己,才特地下廚。
心中感激之餘,丁海立暗暗決定,自己幫不了小蕭老師什麼,唯有用心幫他經營好餐廳,讓他可以放心地在外拍戲,不必分心勞神。唯有這樣,才不辜負他對自己的看重。
丁海立思緒翻湧之際,蕭可動作不停。將豆腐絲放在一邊,他取過一隻小鍋架在灶上,又讓人打了半鍋純雞湯進去。然後將雲腿、冬菇、青筍等素齋用料切成稍長的細絲,待湯沸之後和調料一起加入。
等配料顏色由淺轉深,估計有七八成熟後,他用網勺把吸足了味的豆腐絲撈起瀝乾,倒進湯鍋,用圓潤的勺底慢慢抹開。
纖細的豆腐絲已然浸足了上湯濃香,此時再度被沸騰的雞湯激發出來。隨著他的動作,一股鮮潤郁滑的香味立即鑽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鼻孔。
待到湯沸漲片刻,蕭可關上了火。卻沒有立即出鍋,而是用小碗盛了一碗,遞給丁海立,“老丁,你嘗嘗味道。”
丁海立連忙道謝接過。到手後也不忙著喝,先打量一番。只見小碗裡,湯汁辱白微黃,宛如上等絲絹般柔滑細膩。瑩潤白嫩的豆腐絲襯著紅黑青黃、顏色不一的其他食材,像是點綴在絹布上的印花,美不勝收。
賣相這麼好的文思豆腐羹,丁海立以前只在名廚留下的影像資料里隔著屏幕見過。但若認真推敲起來,那位大廚的刀工卻要比蕭可遜色不少。
讚嘆片刻,他才取過一把調羹,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送到口中。
鮮濃的稠湯一入喉便迫不及待地滑下肚子,但那股厚郁香濃的味道,卻隨食材一起,在齒間流連不去。
鮑魚的鮮、雲腿的醇、土雞的香、鮮蔬的嫩……精挑細選的各種上等食材,此時將精華全都送到了他的舌尖。那滋味醇厚無比,與慢火煨燉、精心炮製入味的魚翅相比,也不遑多讓。
品咂許久,丁海立心悅誠服地嘆道:“小蕭老師,我又一次服你了。這道文思豆腐羹本來該用清水焯過,再用清湯煮成,味道全在清淡二字。但到了你手上,卻能變得如此香醇可口,而且渾然天成,一點也不牽強,就好像這道菜本來就該是這個味道一樣。”
見他眉頭舒展,像是心結已解,達到目的的蕭可輕鬆地笑了一笑,說道:“味淡使其入,味厚使其出,中餐的特色就在這裡,千變萬化。哪怕是同一個菜色,不同的廚師掌勺,味道也會有所差異。更不要說增添幾種食材,就能讓味道截然不同,卻依舊可口。有些食材無可取代,有些卻早有替代品,就看你怎麼用了。”
丁海立連連點頭,牢牢記住了蕭可這番話。他以前一直認為,照著菜譜一絲不苟,做好每一個步驟,自然能烹製出美味。卻沒有想過,烹飪原來也可以隨心所欲,靈活多變。蕭可的話,給了他莫大啟發。
開解完老丁,注意到員工們都圍了過來,蕭可不禁好笑,說道:“外面還有客人,你們先去做事吧。”
被老闆提醒,員工們這才驚覺自己居然開了小差,趕緊尷尬地回到各自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