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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以寒雙眼通紅地看向鄧遠:「有時候我覺得我完全就是個垃圾,我要報仇,就必須像條徐家的狗一樣……但是姐姐,你知道嗎,每一次我覺得我完全是個垃圾的時候,我都安慰自己,不是的,我不是垃圾,因為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媽媽,都是因為……因為我愛她。可是這話說得太多了,我就有點懷疑自己,我到底是為了我媽報仇呢,還是我只是給自己找理由?也許我就是和徐家人一樣的爛東西,我就是想要徐家的家產,我只是打著為我媽報仇的幌子做狗?很多次我都這樣懷疑自己,姐姐,直到有一天,老徐死了。他死的時候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沒法給我媽報仇了。」
「。山。與。氵。夕。」
「然後我才確定,我做那一切確實是為了我媽,我不在乎我是哪個狗.日的男人的兒子,我只要知道我是鄧秀麗的兒子就夠了,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我竟然糾結了小半輩子才想通——所以我買了這撮頭髮,一百萬,我可以拿這撮頭髮去做親子鑑定,也可以不做,我買了這撮頭髮,做不做親子鑑定就完全是我的選擇了。」
「姐姐,我知道我被人看不起,從小到大,一直是。別人看不起我,因為我是『野種』,我也看不起我自己,因為我恨透了徐家但還是當徐家的狗,」徐以寒把手伸進褲兜,從裡面掏出一隻黑色打火機,「『野種』也好,狗也好,都是由不得我選的。只有這一次,姐姐,這一次我能自己選,選擇權完全在我手裡。」
「咔噠」一聲,徐以寒摁下打火機,一簇筆直的火苗被他握在手中。火苗被徐以寒的呼吸拂得顫抖,映在鄧遠的瞳孔里,鄧遠的瞳孔也在顫抖。
徐以寒將老徐的髮絲湊近火焰,越來越近——髮絲燃了起來!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可以選擇去做親子鑑定,也可以選擇不去做,」徐以寒滿臉淚痕,他將老徐的髮絲全部送入火焰中,瞬間他的指尖被灼燒得通紅,他一字一句道,「我選擇不做,因為我知道我媽是誰,這就夠了。」
他就這樣燒了老徐的髮絲,親手斷送了最後的、知曉父親是誰的機會。
第106章
一個月後。
盛夏已至,這時的傍晚正是吃燒烤喝啤酒的好時候,招呼三兩個好友,在冷氣充足的小酒館坐下,咬一口牛肉串,講幾句玩笑或八卦,是再愜意不過。
四人就坐在這樣一家小酒館裡,周圍儘是開玩笑講八卦的聲音,空氣中浮動著的也的確是燒烤的孜然味和辛辣味。人聲鼎沸,只有他們這角落裡的一桌沉默不語,三男一女兩兩相對,氣氛著實有些微妙。
事實上,隔壁桌的兩個女學生已經偷瞟他們許多眼:一個清秀的男孩兒俯身為坐在輪椅里的男人倒酒,男人戴一副細黑框眼鏡,眉眼英氣。相比之下,另一側的兩人則顯得有些疏遠,高個男人穿襯衫長褲,面色帶些肅穆,他身旁的女人穿款式簡潔的墨綠連衣裙,雙手捧著茶杯慢慢啜飲。
四個人誰都沒說話,直到一盤蒜蓉茄子被送上來,趙辛才舉起酒杯,他先是看向劉語生,繼而看向徐以寒和鄧遠,說:「那就開始吧。」
徐以寒舉起玻璃杯:「我先敬你,趙辛。」
趙辛看著他杯中綠汪汪的茶水:「你戒酒了?」他記得徐以寒在英國的時候常常酗酒。
「沒,」徐以寒笑了一下,語氣有些無奈,「今天我怎麼敢喝酒?」
趙辛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伸手和徐以寒碰了杯,清脆一聲響之後,兩人一個飲茶,一個飲酒。
這之後,徐以寒又敬了劉語生,仍是以茶代酒。
鄧遠捏住杯子,看向趙劉二人:「那我也敬你們一杯,可以嗎?」
趙辛擺擺手:「不用這麼客氣。」這一次,他的語氣倒是溫和許多。
劉語生跟著點頭:「你們也……辛苦了。」
他們都知道徐以寒敬茶意味著什麼——是道歉,也是道謝。
在過去的一個月里,徐以寒和鄧遠一直奔波在北方,從鄭州到許昌,到保定,最後一路到了陝西。有些受害者拒絕提起一切關於「正心」的經歷,有些受害者面對他們時聲淚俱下卻不敢面對攝像頭,甚至有兩個受害者張口便要二十萬。最後出現在視頻里的有五位受害者,兩位直接露臉,三位放出採訪錄音。露臉的兩位中,正有鄧遠。
他們終於做出了一個堪稱粗糙的視頻,由於時間倉促,被訪者的某些方言用詞甚至沒有在字幕中轉為普通話。但儘管粗糙,視頻的時長卻有整整102分鐘——這還是極力壓縮剪輯之後的時長——原片有150多分鐘。
這部102分鐘的紀錄片名為《河南「正心療養院」實錄》,分為「『正心療養院』在鄭州」、「『正心療養院』的病人們」、「『現在的正心療養院』」三個部分,旁白是一個略顯沙啞的女聲。
在今晚九點零三分,這部紀錄片將被公布在微博上,隨後,當初徐以寒花了大價錢聯繫的、用來對付徐以則的各路自媒體,將先後轉發這部紀錄片。
在這個關頭,趙辛打電話給徐以寒:「需要我們幫忙麼?」
於是就有了這場小酒館裡的會面。
這一個月里趙辛和劉語生都待在上海,兩人一邊談戀愛一邊寫文,倒是沒什麼變化——但仔細看還是能發現,他們倆的臉頰都變圓潤了。沒辦法,戀愛中的情侶總忍不住出門吃吃喝喝。而與之相反,徐以寒和鄧遠瘦了一圈,風吹日曬之下,也黑了一圈。尤其是徐以寒,回上海之後他換上以前的襯衫,發現兩袖竟有些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