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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以寒面無表情,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為此多眨一下,但邱阿姨確定,他聽見了,並且聽懂了。邱阿姨有些心驚肉跳,畢竟這是徐家最不堪的傳聞,但隨即她又安慰自己道,有什麼的?不堪是不堪,可這些年徐家裡里外外誰不知道這傳聞?徐以寒也早就習慣了。

    「阿姨明白,公司對你來說是不重要的,你和徐以則搶公司,無非是咽不下那口氣——但說到底,以寒,你受的這些苦、做的那些事,源頭都只在一個:你到底是不是老徐的兒子。」

    話說到這個地步,徐以寒總算有了些反應,他皺起眉,沉聲問:「你到底什麼意思?」

    「那阿姨就直說了。」邱阿姨忽然放輕了聲音,她取下單肩包,拉開拉鏈,從中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巧錦盒。

    「這公司你要不要都無所謂,但這東西,你一定需要。」邱阿姨語氣篤定。

    她小心地掀開錦盒的蓋子,只見裡面放著一隻小小的透明密封袋,而密封袋裡,竟是一撮半黑半白的頭髮!

    「老徐住院那幾天,我……留下來的,」邱阿姨說,「你看看,還帶著毛囊,拿去化驗DNA,很快就出結果了!以寒,你受了那麼多苦,起碼該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他兒子吧?」

    徐以寒緊盯那撮頭髮,愣了幾分鐘。他真沒想到邱阿姨會保留這東西。  

    「你要多少錢?」

    邱阿姨抿了抿嘴,心中大喜。她想,果然,徐以寒說著是連徐氏企業都不稀罕了,夠灑脫——他灑脫個屁!打蛇打三寸就是這個道理,正因為徐以寒在徐家受了那麼多的苦,他才一定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老徐的兒子!

    畢竟,當年那個傳聞,就是他一切痛苦的源頭了。

    「一百萬,」邱阿姨溫聲道,「你本事大,不用我幫忙就把徐以則斗下去了,化驗DNA只是了你自己一個念想,所以阿姨也不多要,一百萬,就一百萬。」

    徐以寒仍盯著那撮頭髮,目光晦暗難測。

    片刻後,他起身說:「行,帳號給我,下午就給你打錢。」

    第105章

    鄧遠是看著徐以寒從邱阿姨手中接過那隻錦盒的:黑緞面兒,金鎖扣,方方正正立在徐以寒掌心。

    這一刻連邱阿姨都不自覺地肅穆起來,她抿了抿嘴唇,低聲說:「錢我收到了,那這東西……就給你了。」

    徐以寒只點頭,不說話。

    待邱阿姨離開,徐以寒看向鄧遠,臉上才總算帶些溫和的神色。

   

    「姐姐,買了這個,我就沒錢啦。」他輕飄飄地說。

    鄧遠只當他在開玩笑,盯著那隻錦盒問:「這是什麼?」

    「你來看。」

    鄧遠便在徐以寒身邊坐下。

    徐以寒沖他笑了笑,利落地掀開錦盒。

    「頭髮,我爸的,」徐以寒說,「可以拿去做親子鑑定。」

    鄧遠:「那你——」

    「嗯?」

    鄧遠大概是想問「那你是不是要做親子鑑定」,但話到嘴邊又沒問出口。也許是他覺得已經不必問了,東西在徐以寒手裡,他能不去做嗎?

    徐以寒輕輕撕開密封袋的封口,將那一撮黑黑白白的頭髮捏在指間。他迎著陽光不斷變換角度端量那頭髮,認真得像鑑定玉石的手藝人。

    「姐姐,你知道嗎,」徐以寒收回目光,「我小時候曾經特別、特別希望我爸帶我去做親子鑑定,甚至有一次,我還當面求過他。他呢,什麼都沒說,打了我一頓。」

    鄧遠:「……」

    徐以寒仍然捏著那撮頭髮:「那時候我太小了,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後來我才明白,他怎麼可能帶我做親子鑑定?如果我是我爺爺的孩子,那徐家就是亂倫,我就從他兒子變成了他弟——他怎麼可能帶我做親子鑑定呢。」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恨他,也恨我媽,我總在想,如果我真是我爺爺的孩子,那我媽——她怎麼做得出來這種事?我又想,他為什麼就不能帶我做個鑑定?他既然那麼討厭我,為什麼不能給我個痛快?我在徐家,人人都看不起我,憑什麼?這又不是我的錯,我的身份又不是我決定的!再說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身份啊?」

    徐以寒捏著頭髮的手在顫抖,他閉了閉眼,兩行淚簌簌滑過臉頰。這是他第二次在鄧遠面前流淚,第一次是母親的十周年忌日,他在黑暗中悄悄流了滿臉的淚,而這次是青天白日,他在鄧遠的目光中,身體像一隻燒開的、嗚嗚冒水的壺。

    「姐姐,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希望我不是徐以寒,我如果是徐以則或者徐以倩就好了,總之是誰都行,只要不是徐以寒。我想如果我不是徐以寒,他們就不會那麼對我了。直到——直到後來,後來我突然反應過來,我不是唯一一個,」徐以寒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聲音卻越發哽咽,「我不是唯一一個,和我一樣不被他們當做人的,還有我媽。她從嫁進徐家那一刻起就被看不起,她被罵、被打,被強暴——如果我真的是她和我爺爺的孩子——她怎麼會願意和一個老頭上.床?她是被強暴的。」

    徐以寒渾身都在顫抖,只有食指和拇指緊緊捏住那撮頭髮,力氣大得指尖都變成青白色。

    「可我媽媽那麼好,又溫柔,又漂亮,又能幹,過年的時候她帶我回老家,她一個人,能做出那麼一大盆魚糕——她還會跳舞,會殺雞,會編竹筐,我到現在還記得她說話的聲音,她的嗓子有點粗,但是跟我說話的語氣總是很溫柔的。我媽這麼好,他們憑什麼說我是野種?他們憑什麼那樣對我?無論我爸是誰,鄧秀麗都是我媽,其實我他媽早就不在乎我爸是誰了,我只在乎——他們竟然傷害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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