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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遷怒,他知道。

    不過沒關係,早晚有一天可以討回來。

    第八十六章

    東方既白。

    徐仲九睜開眼。他輕輕一動,明芝也跟著醒了,兩人相依為命的那段時間她已經養成習慣,既照顧他,也防他。

    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發她的背,最後落在平坦的小腹上,低聲道,“那時我真不知道。”明芝知道他說的是孩子的事,心裡一顫,聲音卻無波無瀾,“我也不懂,誰知道那麼巧……”卻是終於說不下去。

    自發生後他倆還是頭回談及,彼此都尷尬莫名。徐仲九嘆了口氣,他趕到醫院才知曉,彼時急怒交加,又頗為意外,“你放心……”話說了半截也是說不下去,自己也不知道想表達什麼,是定然為她報仇,還是終身之諾。思及他不由一笑,空口白話不如日久見人心。

    兩人沉默,徐仲九將明芝輕輕摟入懷中,語氣極為鄭重,“見好就收,馬家這樣的事以後不要再做。”

    明芝靜靜靠在他肩頭,聞言笑道,“我是財迷,鑽在錢眼裡出不來。”  

    徐仲九收緊胳膊,緊得明芝呼吸一滯。他這才湊在她耳邊說了許多,都是各方勢力的布置。他細細分析給她聽,固然這回顧先生的大旗幫她擋了不少麻煩,然而粥少僧多,她又不愁錢,何苦拿大好年華去跟一幫流氓搶地盤,就是搶了下來,她也沒有人手,哪裡撐得住場子。再說時局很壞,戰事一觸即發,拿得多又搬不走,困住了自己反倒不如握著浮財哪裡都能去。

    明芝默默聽著,暗暗計劃。自然寶生是可用的;上回那幾個,跟著她發了一注財,也願意替她辦事;人手自是不夠,不過也不是問題;越是亂,越有機可乘。

    徐仲九叮囑了一番,看明芝神色也明白她沒全聽進去,搖頭笑了。好在他另有安排,料明芝單槍匹馬,也掀不起狂濤巨浪,護她平安應該不是難事。

    “你啊-”他好氣之餘又有些好笑,“樓下新來的那個小子,跟你一路貨,看著老實,心眼特多。”

    什麼話!明芝用力一推,徐仲九差點掉下去。她翻身下床,自顧自梳洗,完了才發現徐仲九也已經收拾得衣冠楚楚。

    他對著鏡子捋了下寸把長的短髮,鏡中人俊眼濃眉,神采飛揚,“我走了。”  

    他沒有說何時再來,明芝也沒有問,倒是寶生娘送出去的時候忍不住問了聲,“先生,寶生這孩子不懂事,要不您把他帶在身邊,教他學點規矩。”昨晚徐仲九和寶生交手時間雖短,寶生娘卻知道寶生定然落了下風。她心想兒子不如跟著先生,一則太太這邊多個耳目,好把先生行蹤握在手中,二來寶生已是半大小子,再過兩年該避著太太了。

    徐仲九似聽非聽,未做答覆,在黎明的清輝里大步離去。

    明芝吃早飯時想起徐仲九的話,留心注意李阿冬。

    同是貧家少年,寶生頗為初生牛犢不怕虎,李阿冬長相清秀,舉動間怯意十足,明芝想到徐仲九的評語,暗中咬牙-那不是迫於無奈嗎?這兩年她早都改成明來明去,凡事擺在桌面上談。當初她確實不懷好意想壞初芝的婚事,可也實實在在受了懲戒。

    如今送明芝上學是在外頭叫的汽車。她上車,寶生跟著鑽進車,滿臉沮喪,吞吞吐吐地道歉,“姐姐,我丟了你的臉。”他幾下子就敗在徐仲九手下,辜負了明芝替他交的學費。

    明芝瞪了他一會,見他領會不到錯在何處,氣得笑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許在窗外。下次再有這事,我先動手揍你。”  

    寶生委屈地說,“他想到才來,想不到不來,算什麼意思!姐姐,你是有本事的人,又不靠他吃飯,幹嗎不給他點顏色?要是我倆不是他對手,我請師兄出馬,保證打得他服服帖帖,不敢再有三心二意。”

    寶生娘和寶生是明芝最落泊時的患難之交,除徐仲九之外,也只有他倆是真心關切她,因此明芝願意小小縱容寶生。她搖頭笑道,“不必,他和我……”她原本想說“已經認定對方”,但在寶生全神貫注的傾聽表情前,明芝把話吞了回去,孩子哪裡懂,這些話最多只可以在女友中說一點,要是拿出來討論,未免太過羞人。

    於是明芝改成,“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寶生人小鬼大,已從明芝表情中猜出她的原意,心裡不服。在他眼裡徐仲九還不如顧家的少爺,顧少爺時常接送明芝,逢年過節有各色禮物,殷勤獻得十分到位,而徐仲九呢?要是他對姐姐好,怎麼會任她受傷倒在街頭。一個男人,如果不提供家用,又不陪伴在旁,那麼還要來幹嗎?

    不過姐姐不會喜歡聽。

    總有一日,叫我拿到真憑實據,揭穿姓徐的真面目。寶生拿定主意,隻字不提,只說些別的事。  

    過了數天,明芝問娘姨是否願意送李阿冬去讀書,以後她想辦法送他進商科學校,學費由她來出。

    娘姨大喜,她最怕明芝把腦筋動到李阿冬身上,讓他跟著寶生去打架鬧事,進專門的學校則不一樣,以後可以找份會計的飯碗,衣食無憂。客氣自然要客氣的,“哪裡好意思,學費我有,就是阿冬基礎差,進學校要拜託太太想辦法。”

    明芝只說應該的,這兩年娘姨做事周到,阿冬也老實聽話。糊洋火盒不是長久生計,所以她幫忙想了條可以走的路。

    不過兩人都沒想到,寶生知曉此事後又偷偷打了阿冬一頓,“你算什麼東西?整天裝可憐。”

    阿冬吃了這頓打後,找機會跟明芝說要學武。他一口咬定想強身健體,明芝苦笑不得,“學武不是玩的,你看寶生身上的傷就知道了。學文學武都一樣,只要做個有用的人就好。”

    阿冬撲通跪在明芝面前,“太太,求你了。”

    他瘦弱矮小,雖然有十三歲,看上去仍像十歲出頭的樣子,緊張之下嘴巴微微張著,是一付又要哭又不敢哭的模樣。明芝近來進帳不少,在學校又受到很多自強自立的薰陶,這時候一個心軟,便把阿冬扯了起來,“我答應你。不過你還是要去學堂讀書,學武可以利用其他時間學一點。你先跑步吧,幾時長胖幾時開始學武。”  

    阿冬來這段時間,已經聽娘姨講了不少明芝的事情,見她答應便抬頭感激地看去,正好和明芝的目光碰個正著。

    明芝心裡嘀咕,難道那時的我是這個模樣?可憐兮兮的樣子果然不招人喜歡。

    既然有心照顧,她耐著性子跟阿冬講了會時間上的安排,又有一些具體的注意事項。至於娘姨那裡,讓阿冬去講,免得以為她拐阿冬去當打手。

    晚上睡覺前,明芝又想起阿冬的神情,少不得拿鏡子照了照,看來看去看不出和他相像的地方,也就把此事丟在腦後-她是吃了一點苦,可如今想要的果然得到了,為了以後得到更多,現在自然要多花些心思在經營上。

    不過接下來都是些小打小鬧。有顧先生的出面,馬家不敢反對,但小摩擦始終不斷,明芝少不得一一處理。幾場斗下來,她有了點小名聲,居然有人通過顧先生想找她做事。顧先生當笑話說給她聽,“一萬八千的也好意思叫人做事,我的人只做大事,沒個十萬八千不要談。”

    顧先生不久前捐了一大筆款子在西南的軍事上,掛了個軍事委員的閒職,“前陣子我本想安排你替國家再做點事,沒想到委員長另有指示。”

    明芝聽了只是微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顧國桓趁他爹喝茶的空檔,拉了她出來聽戲,這回有好幾個名角,是難得的大場面。  

    園子裡賀客眾多,大部分是明芝不認識的,顧國桓一一說給她聽,並加以簡短評論,誰矮胖得像懷孕七八個月,誰家裡大小老婆打成一團,勸架時被抓破了臉,誰又是當面笑嘻嘻,背後捅一刀。

    初夏日光明亮,曬得明芝沁出一頭的汗。顧國桓引她到湖邊亭子,風從水面吹過,帶來夾雜水腥氣的涼意。岸邊榴花盛放,水上荷葉亭亭,明芝恍恍惚惚,直到顧國桓拿扇子在她手上輕敲才回了神。

    “那邊是梅城過來的季家人,他們新買了條船打算跑海運,和我們在談合作。他家大小姐盯著你看了好一會了,你們認識?她可真是女中翹楚,年紀小小,生意經倒熟,據說季家的事都是她在打理。”他壓低聲音,“而且,還是個美人。”

    第八十七章

    滿場衣香鬢影,初芝是珍珠色的襯衫配深色西褲,腕上扣了一隻細細的金表。她個子嬌小,長相甜美,做這樣的打扮說不出的時髦好看。

    既有財,又有貌,就連顧國桓也注意到了如此一個妙人。

    明芝側首對顧國桓說,“她是我大姐。”

    自己的身世,顧先生定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至於顧國桓知情是否,明芝並不關心。不過看著顧國桓的表情,胸口莫名沉悶一掃而淨,她忍不住笑道,“怎麼,我不能有這樣的美人姐姐?”  

    顧國桓看看明芝,又看看初芝,“那倒不是,你有你的好,她有她的。”他又看看明芝,補了一句,“我更喜歡你這樣的。”

    就在三言兩語間,初芝那邊已經擺脫身旁的幾隻狂蜂浪蝶,朝他倆走來。明芝隨手整了整衣衫,站起來迎接她。

    顧國桓十分識趣,打過招呼後便退了開去,把亭子留給姐妹倆說話。

    和初芝相比,明芝今天裝束樸素,不過一條簡單的棉布寬身旗袍。從初芝的目光中便可看出她對這衣著的不以為然,明芝淡淡笑道,“有事?”

    初芝見她毫無面對長姐的恭敬,更加不喜,沉著臉說,“三妹回來探親,後天我們在禮查替她接風,你要是有時間就來吧。”友芝去國數年,還是頭一次回家,初芝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讓她倆見個面,就算明芝自甘墮落,割不斷的血緣放在那,她仍是季家的女兒。

    明芝點頭,“到時我一定去。”

    事情既已交待清楚,兩人一時無語,初芝打起精神又道,“這些日子我都會住在禮查,明天陪你去買些衣飾。你-幾時放學?我讓人來接你。”

    明芝一笑,“怕我丟了你們的臉?”

    初芝不快,“後天只約了至親好友數人,不是大場合,你穿得再差也沒人說你的不是。做人最好心胸寬廣,別把他人的好意當成驢肝肺。”季太太偶爾私下也會跟初芝說到嫡母難做,不管如何管教明芝,落到世人眼裡都有不是。初芝此刻深有此感,明芝唇角的笑意明顯不是感謝,激得她很想說兩句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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