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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見著周越聲音越來越小,漸漸連臉都白了,再看沈宴,他面目猙獰,已經是失控的邊緣。 我從沒有見過他這樣暴虐的表情,好像此刻親手殺死一個人,也不過是捏死一個螻蟻,並沒什麼可怕。
可是殺人償命,虧他還是金牌律師呢。
我並不是對周越突生憐憫,也不是顧忌沈宴見鬼的前途,我只是不想我這一霉到底,家門口還能鬧出人命來。
我走上去,鐵青著連,一個手刀利落地在砍沈宴手肘上。
沈宴吃了痛,咬咬牙沒忍住,立即就鬆開手,臉上的表情卻不是痛,而是一臉難以置信地迷茫:“小景你……”
我看向周越:“我還是剛才那句話,周越,麻煩你千萬看好他,我這裡不是馬戲團,我也不喜歡看馬戲表演。”
第十五章,報復
周越也是個不知死活的,就剛剛那情形,沈宴如果再瘋狂一點,手上再用力一點,他那條小命說玩完也就玩完了。都鬧到這個程度,早不是玩笑的氣氛,該收斂就要收斂,他卻偏不,纖長的手指有意無意摸著自己脖子上的壓痕,雙眼似笑非笑地望向沈宴。
“喂,”他提起腳尖往沈宴腳邊踢了一下,笑道,“我哥說什麼,你聽懂了?馬戲表演,沈宴,我哥看得可比你清楚。”
沈宴一張臉早已經陰雲密布,太陽穴上暴起的青筋格外顯眼。他沒說話。但顯然周越說的他聽到了,而且聽到了心裡。緊緊盯著我的目光倏然深沉,直到風雪漫捲。
我被他盯得後背竄起一陣寒意,手臂上也偷偷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沈宴已經瘋了,我預感他要動手,可惜身體的反應不及大腦快,還沒來得及閃到門後去,手腕就被沈宴鉗子似的手死死扣住,然後以不容反抗的姿、勢高高舉過頭頂。
我忍著手腕上火辣辣的痛,沉聲低吼:“沈宴,你他媽放開我!”
“放開你?” 他低啞的聲音跟他看我的眼神一樣陰狠,夾帶著惡毒的嘲諷。
他搖搖頭,鉗著我的手,粗、暴地將我推到門板上。這房子是二十多年的老房子,那門板也有些年頭,不但顏色已經斑駁,就是承力也不怎麼好。沈宴這絲毫不留情面地一推,我被、撞、得忍不住悶哼,身後可憐的門板也跟著哐當作響。
“沈宴,不然你殺了我好了。”
我閉了閉眼,心口一陣陣發緊,眼前跟著一黑,卻是沈宴那瘋子,他殺了我還好些,可他不會,他只會將我壓在門板上,一低頭就在我嘴巴上狠狠咬了一口。
不等我從鑽心的疼痛里回過神,他又扣住我的後腦勺,將他的舌頭蠻橫地擠進我的嘴巴里,報復似的絞著我的舌尖,翻來覆去地連吮、吸帶啃、咬。他只恨這樣都還不夠,哪裡還記得收斂一些些力道。
我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又不甘心當著周越的面被沈宴這樣,只得暗暗攢著一口力氣,逮著沈宴分神撥我額前的頭髮時,狠狠咬了他的舌頭,頓時滿嘴巴都是令人反胃的血腥味。
沈宴捂著嘴巴迅速從我身邊退開,瞪著我,含糊不清地“你”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什麼。不過他就算有什麼說的,我也不會傻到還留著門等他。
摔上門的時候,我感覺這年代久遠的樓房整個都抖了一抖,似乎還在急劇地晃動,像突如其來的地震,跟著我就在這天旋地轉和抹不開的黑暗中照著地面砸下去。
半夜在冷硬的地板上醒來,房間裡一點光線都沒有,耳朵邊太安靜,以至於我還恍惚了好一陣 ,不知道自己置身哪裡。
意識慢慢清晰起來,想起沈宴和周越,他們什麼時候走的我一點概念都沒有,現在也不想再知道。我活到這個年紀,也算是什麼都經歷了一遭,看得開的看不開的,到這一刻還有什麼重要。
艱難地爬回臥室床上,躺下去卻睡不著,想著身底下墊的身上蓋的,哪一樣不都帶著沈宴的氣息,因此更覺得自己像躺在了刀尖上油鍋里,只得又勉強撐著爬起來,嘩啦啦一頓亂扯,換下的床單被罩最後也被垃圾似的扔到牆角。
隔天自然還要上班。本來想請假,但想著不就是這點破事麼,玩消極頹廢顯得太矯情了。再說公司畢竟不是我開的,接二連三地請假也對不住目前還算滿意的工資。
一夜幾乎未睡,早上起來果然一張死人臉,襯得兩個黑眼圈跟用墨水畫上去似的駭人。我自己是無所謂,卻把剛進茶水間的威廉嚇了一跳。
“怎麼了你這是?”威廉一向愛開玩笑,湊到我眼前看了看,抬手在我肩頭曖、昧地拍了拍,低聲笑道,“不是我誇張,景哥哥,你這臉色一看就是縱、欲過度了啊。昨晚是不是太激烈了點?”
我端著杯子暖手,湊到嘴邊喝了一口,不動聲色地往他臉上看回去,說:“你這滿臉暗沉又是怎麼回事?昨晚沒有那什麼,難道是因為不行?”
“噗!”威廉沒忍住,一口水差點就噴了我一臉,被我險險躲開了,他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兒,終於紅著臉沖我低聲嚷嚷。
“我不行?怎麼可能!景哥哥你這是赤、裸、裸的污衊,不信……”
我被這傢伙他故作曖昧的表情逗得發笑,伸手一掌將他再次湊過來的臉推開。
“晚上要不要出去玩?”威廉跟在我身後提議。
我想了想,說好啊,他卻又是一副見鬼的表情。我看他那樣子,以為他說去玩只是隨口那麼一問,其實他是有另外的安排,便瞭然地想找個台階自己下了。
“景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我不解地看他,他疑惑地一笑,“沒有,我看你答得這麼慡快不正常。你以前不都不愛去的麼。”
我想說人不都這麼愛變的,話到嘴邊還是算了。威廉的八卦雷達在公司里也是數一數二,一點點蛛絲馬跡他只怕都能翻個底朝天。
晚上威廉幾個果然去喝酒。據說是家新開的酒吧,服務員一水兒的外國妞,尤其那些俄羅斯來的,纖、腰翹、臀膚白貌美,關鍵個個還是大長腿。
威廉忙裡偷閒給我發了幾張照片過來,美女我到沒覺得有什麼,倒是他本人那一臉的yín、笑,看起來已經是嗨得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他問我要不要現在過去,說加班又沒有過工資賣個屁的命。我靠在椅子裡,望著電腦屏幕里的糙稿不置可否地笑。我加班固然是為了錢,沒錢還哪來的跟人吵架分手的底氣。
我回了威廉兩個紅包共計二百五十塊作為補償,他屁顛顛地開了,錢入了他的荷包,他倒是一句好謝都沒有,一連給我發了幾十個怒氣衝天的表情才罷休。
一個星期里我又接了三個項目,老闆還不肯給,是我自己硬討過來的。他倒沒問什麼,威廉罵我有病,要拼命賺錢也不是這麼個拼法,同在一張桌子上開會的神經病艾倫,則酸溜溜地說我愛接就接,反正也沒什麼油水。
在我的努力下,日子忙得像剛剛挨了一頓抽的陀螺,一旦轉起來就不可能停下來。我白天在公司閉門修煉,晚上回到家開著電視對著電腦繼續挑燈夜戰。
人忙起來真是什麼都好,飯都可以忘記吃,哪裡還想得起身邊那些隱隱綽綽的往事。
其實也不是真的就忘了,不過是願意騙自己而已,等到騙不過,就知道強行壓在心底的東西突然翻出來,那又酸又痛的滋味,一點也沒隨時間稍減。
周五那天照例加了班,艾倫大概也是接了新項目,我加完班到公司樓下,他也正好從附近的星巴克出來買了咖啡出來。他對咖啡的需求好像很高。
“怎麼樣還順利嗎?”他跟我保持了一點距離,先開了口,“有些不是那麼急的,根本不需要這麼拼。”
我對他主動示好並沒什麼感覺,倒是想起那天後來發生的事,心情一下壞到極點,連應付他一兩句都免了。
甩下艾倫後我自己一路走回去,半道路過一家西餐廳,隔著不算寬的馬路,赫然認出靠窗邊坐著的人正是周越。桌位上就只有他一個人,穿西裝的服務生畢恭畢敬地立在邊上等他點餐。
這家餐廳一點都不便宜。不是我看不起周越,除非他這半年發了橫財,否則不可能這麼氣定神閒地坐在這裡。當然如果有一個經濟條件不錯的男朋友又另算。
我自虐似的站在路邊陰影里,連對面周越一共打了四次電話,兩次沒通都看得一清二楚。周越不是好脾氣的人,到最後再打電話時,果然已經沉了臉。
我遠遠看著,心想他這小子從小就被慣壞了,要什麼不是伸手就要得到,哪裡會是一再遷就的人。肯等的,自然也是值得他委屈自己的。
沒過多久沈宴的車果然徐徐開了過來,在門口的路邊停下來。那車是SUV,晚上燈光下看不清顏色,但總歸是新的。
他原來開的是我那輛,現在身邊換了人,自然連車也是要換的。
沈宴進門後很自然地坐到周越對面,他倒是面色平淡,周越卻表現得很高興,不但收起手機,好像說到什麼開心事,臉上的笑燦爛得都要裂開來。
他們的菜品陸續被送上來,原來還點了一瓶紅酒。周越最愛這些,舉著杯子裝模作樣地又看又聞,然後優雅地品上一口。杯子越過桌子,跟沈宴手裡的碰在一起。
我都不知道我這是什麼心理,大概是有些自暴自棄吧,明知道對面櫥窗里看到的,跟我再沒有一毛錢關係。
我不羨慕周越,不記恨沈宴,他們現在做的,我們也曾這麼附庸風雅過。我也曾有過的東西,就算最後成了別人的,最多只是遺憾,完全不值得再為之難過吧。
就好像小時候最喜歡的東西不見了,最開始會偷偷流幾滴淚,過後時間長了,還不是漸漸再想不起來。
靠在路邊的樹幹上又抽完了一支煙,感覺鼻子塞得越來越厲害,兩邊太陽穴也開始隱隱抽痛,低頭踩滅了菸蒂,再回頭,街對面的那兩位,燭光晚餐吃得正香。
默默地站了一陣,看了一陣,終究還是提著跟我形影不離的電腦,匆匆越過這淡薄的陰影,疾步走入通明的人間燈火。
第十六章,競標
老闆召集人開會。這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談的基本沒什麼內容,我不想參加,泡了杯咖啡,關著門在電腦後靠著醒腦子。
門被推開了,艾倫用手裡的文件夾象徵性地敲了兩下,我抬頭看了一眼,又靠回去,問他什麼事。
“老總讓你過去。”他語帶嘲諷,“全公司都到了,就你喬大設計師不捧場,他老人家想找你聊聊。”
我坐起來看向艾倫,他聳聳肩,一臉我愛信不信的表情。我知道他沒必要騙我,便起身,隨後將搭在椅子後的外套穿上,拿著本子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