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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接著做我的試卷,過了好久我做完試卷,猛然意識到我根本沒聽到周景文要什麼,轉頭想問他時,卻發現他已經卷著我的被子睡著了。
無奈我怎麼叫都叫不醒這小子,只好上床跟他擠在一張床上睡了。半夜時我突然醒過來,是被憋醒的。周景文這傢伙睡覺不老實,不知道什麼時候半個身體都壓到我身上,我推了幾次,他嘟噥一句“別鬧”,翻個身又睡了。
我也睡著了,半睡半醒間還做了個奇怪的夢,依稀記得夢裡是被人對著嘴親了一口,醒來只剩下朦朦朧朧似真非真的奇怪感覺。
又是半夜就醒了,被痛醒的,仿佛許久之前挨的那一棒子,已經不只是後腦勺的那一棒子,而像是被人當成什麼似的全身都擂了個遍,哪哪都痛的厲害。
偏偏帶回來的藥都在隔壁房間裡,我不想爬起來去拿,寧願咬著被子忍過去。到早上果然好了些,我出了一身冷汗,裹在厚厚的被子裡卻還覺得冷。
聽到敲門的聲音,我媽從門fèng里探頭進來,輕聲叫了我幾聲,我不想我媽知道什麼,便一動不動地假裝沒醒,我媽等了一會兒果然帶上門走開。
敲門聲再次響起,是在我暈乎乎迷糊過一陣之後,我不好再裝睡,從被子裡鑽出來,披上衣服下床開門。竟然不是我媽。
我攏緊衣服看著沈宴,又從他身後往客廳里看,卻沒看到我媽,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去我小叔家了。只是有點奇怪,他們去我小叔家怎麼沒有等我一起。
“新年快樂小景!”
沈宴看起來睡得不錯,又是剛洗漱完,臉上已經不復昨天的疲倦神態,反倒有些神采奕奕。只是這樣明媚的笑,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差點分不清自己是在夢境還是現實。
“小景?”沈宴湊過臉笑著叫我,“一早就發呆,沒睡好嗎?”
我往邊上避開他的手,人也同時清醒過來,眼前叫我小景的這個,是沈宴不是周景文。可是大概因為我還在周景文的房間裡,沈宴這一聲“小景”,我突然聽得特別難受。我始終記得當年還是周景文獨創性地叫我這個名字。
“怎麼了?”沈宴關切地問。
我搖搖頭,問他:“我爸媽不在?”
“去你小叔家了。”沈宴有些得意地望著我笑,“我聽你爸說你不想去,便跟他們說想請你帶我四處逛逛,他們同意了。你不想去你小叔家的對不對?”
我的確不想去,害怕相親是其一,另一個我也害怕面對我那小嬸和她那一家子人的好奇心。再說,我倒真沒打算留沈宴一個人在家。
“我去洗澡。”我側身從沈宴身邊擠過去。
沈宴笑著點頭:“洗快點別著涼了。早餐已經好了,等你一起吃。”
洗完澡出來,沈宴在沙發里坐著,抬頭往我這邊看過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點詭異,像笑,又不像。他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最後卻只說了句“快去穿衣服”。
沈宴準備的早餐是從樓下買回來的白粥油條和小菜,我沒什麼胃口,只舀了幾口粥喝了,落到胃裡卻像吞了秤砣似的墜沉。
“怎麼不多吃點?”沈宴自己也沒怎麼動筷子,隔著餐桌問我,“胃不舒服?”
我沒說話,跟沈宴對視了幾秒,我也打定了注意,問他是不是自己開車來的。
“你想去哪逛逛嗎?”他問我。
我搖搖頭:“我們回去吧。”
沈宴明顯不解:“回去?”
“回S市。”
“可今天不是才初一嗎?”
我皺了皺眉問沈宴:“你想待到初幾?”
“不是我想待到初幾,我只是覺得你才回家,這麼快就走會不會……”
“會不會什麼?”我推開椅子站起來,回我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跟來時一樣,需要我帶走的也多少。
畢竟過去帶不走的,我還是一樣都帶不走。
很意外沈宴竟然沒有跟進房間來勸我,我推著箱子出來時,他也已經穿好了他的風衣,手裡拿了支沒點燃的煙,在左手掌心裡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
第四十一章,弟弟
回程的路上,我媽給我打電話,我看了一眼,沒忙著接,先調整了身體坐好,這才接了電話。我媽問我起來沒,我轉頭望窗外,笑著說起了。
我媽心情似乎不錯,在電話那頭回了別人幾句閒話,又對我說:“你們去哪逛都別太走遠了,晚上在家裡吃,我給你們帶了好吃的,都是你小嬸子特意給你準備的,她剛才還在說你都不來看她。”
“媽,我有事回S市了。”早知道很難開口,真到這一刻才難得真切。
我媽大概一時接受不了,好一會兒都沒出聲,我越發難過,苦笑著又叫了我媽一聲,試著找一個她比較容易接受的謊言。
“工作上出了岔子,設計稿有問題,不馬上改過來,到了施工階段可能會出事故,人命關天,我沒法不管。”
雖然大過年的說這樣的話太不吉利,但我了解我媽,她自己就是那樣的人,工作上的事向來大過天,何況要是出人命……我媽不可能不理解。
果然我媽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抱怨說:“你們公司就你一個人了嗎?還是你們老闆就欺負你人老實?行了,你忙你的,好好照顧自己。”
“設計稿有問題?”沈宴竟然這樣天真。
我靠在座椅上,偏頭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無聲對望了幾秒,我先轉過頭,提醒他注意開車。沈宴還想說什麼,我懶怠開口,索性閉上眼睛假寐。
一路到了服務區,沈宴停了車,問我要不要去洗手間,我沒動,他自己下去了,沒一會兒又跑回來,遞給我一杯熱檸檬茶。
沈宴見我不接,臉上已經有些過不去,沉聲說:“不喝拿著暖手總可以吧。”
還別說,天氣這樣冷,一早又是雨又是雪粒子,我就算穿得厚,又戴了手套,雙手指尖還是凍得發木。我看了沈宴一眼,沉默地接過來捧在手裡。
快到S市時雨下得越來越急,漸漸成了瓢潑大雨,路面飛快積了水,前方能見度也非常低,開車變得很困難。
我覺得自己呼吸也跟著困難起來,手裡握著的塑料杯,不自覺地就被捏得變了形,只剩一點餘熱的檸檬茶頓時淌了我一手,褲子上也濕了一片。
“沈宴……”我有點喘不上氣,“麻煩靠路邊停一下。”
“怎麼了?”
沈宴扭頭看了我一眼,迅速打轉方向盤,一個急剎貼著馬路牙子將車停了下來。他先解了自己的安全帶,傾身過來握我的手。
我連躲開都做不到,渾身僵直著緊緊貼在座椅靠背里,艱難地喘著氣。我知道我的心臟沒問題,但我心理卻有問題,還是治都治不好的毛病。
沈宴一手握著我的手,另一隻手幫我擦臉上的冷汗。大概我的臉色的確很難看,他看我的目光里滿滿都是擔心。
“小景,你放鬆一點,我們等雨過了再走,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我閉了閉眼,苦笑:“沈宴,我沒辦法相信你。”
“小景……”
“你聽我說,”我望向車前方,雨霧籠罩的天地里,視線所及只有白茫茫一片。我問沈宴,“我跟你說過我沒辦法開車,是因為曾經出過很嚴重的車禍,還記得嗎?”
“你送我車的時候說的,我當然記得。我也跟你說過,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給你當一輩子專屬司機。”
“一輩子太長,我怕我沒那個耐性。”扯動嘴角笑了笑,我望向他,“沈宴,我沒跟你說的是,那次車禍讓我失去唯一的弟弟。”
“我猜到了其實。”沈宴握了握我的手,“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
“沒有過去,永遠都過不去的!”
沈宴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能跟我說說你弟弟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說文文?”我從他手裡抽回我的手蓋在眼睛上,原本就有些不穩的聲音聽起來像在哭,很丟人,但我顧不上,“他很好,對我很好!”
“所以小景,是不是在你心裡,再沒有誰能比得過他?”
我放下手看沈宴,完全沒想到他會問我這樣的問題。我漠然掉轉視線,望著前方的虛空說:“我沒想過要拿他比任何人。”
“沒有嗎?”沈宴怪腔怪調地問,接著訕笑了一下,又說,“小景,我突然很好奇,剛才那個問題如果我換成另一個問法,你又會怎麼說。”
“什麼意思?”我看向他。
沈宴對我笑了笑,慢慢坐回去,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隨意地點著手指頭。那是他的小動作,多在思考或者為難的時候才有的下意識的動作。
“周景辰,”沈宴沒有看我,卻用連名帶姓這樣的方式,讓我知道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並不如他嘴角掛著的嘲諷的笑,“我跟你弟弟,除了笑,還有其他相像的地方嗎?任何相似的地方,有嗎?”
像被兜頭打了無數個耳光,我臉上一陣熱辣辣的痛,眼前亂冒金星,我喃喃地問:“你什麼意思?”
沈宴垂著臉仍不看我,自顧自笑著:“你洗澡那會兒,我在你家茶几底下看到一張老舊的照片,應該就是你弟。我也是到那時才明白,你爸昨天盯著我看好久,大概也是在比較。可你真覺得我跟你弟像嗎?”
“還是像的。”我終於聽到自己的聲音,簡直乾巴巴到不近人情,“你比他還小一歲。”
“是嗎?那真是巧了。”
沈宴猶自笑著,突然一手拍在方向盤上,頓時鈴聲大作,他卻在這噪聲大起時埋起臉來大笑,仿佛聽了一個多麼好笑的笑話。
“七年了。”他忙裡偷閒地轉頭看我,“周景辰,這七年你到底把我當成誰?沈宴還是你弟弟?”
“你說呢?”我也笑。
雨下得沒完沒了,車裡開著暖氣,我卻越來越覺得冷,終於連話都懶得再說。沈宴比我更安靜,不過也比我自在,正開了一點窗抽菸。
我受不了這個味道,喉嚨里像被羽毛撓過似的一陣陣發癢,但即便難受我也咬牙忍著。我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認慫。
“你的車子,”沈宴吐出一個煙圈來,看也沒看我地說,“前段時間出了點問題,我送修了,好了之後我給你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