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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默仿佛明白了什麼,深深地注視著江校醫。
江校醫對他複雜的目光視而不見,把鑰匙塞進他的手裡:“你自己保管好了,千萬別被誰發現了。”又在包里翻了好久,翻出來兩個禮盒,一人一個擺在他們面前,笑著說:“你們倆都是好孩子,我還想聖誕節給你們弄火鍋吃呢,現在恐怕不行了,就把聖誕禮物提前給你們吧。”
離聖誕節還有兩個月呢。
秦默拿起自己面前的禮盒輕輕打開,裡面是一個看起來精緻高檔的u盤,江校醫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我不知道你喜歡些什麼,這個你大概能用上。”
“謝謝。”秦默低低地說。
沈卓雲看了一眼盒子裡的東西,把盒子揣進了兜里,也說:“謝謝。”
江校醫說:“楊教官在醫院裡,我特意過去跟他說了一聲,讓秦默繼續在醫務室幫忙,秦默身體確實不好,我怕跟著訓練會出事。”
“嗯。”
“沈卓雲你膽子大,但是人也夠渾的。”江校醫不客氣地說。“以後做事自己把握好分寸……算了,我說了你也記不得。”
“就這樣吧,”江校醫示意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保溫飯盒,“吃點東西吧,下午就該回宿舍了。”
這是秦默在這個學校吃的最豐盛的一頓飯,白花花的米飯,孜然羊肉,可樂雞翅,酸辣土豆絲,醋溜白菜,保溫壺裡還有溫熱的豬骨冬瓜湯。沈卓雲在一邊把雞翅一個個夾到秦默的碗裡,又把大部分豬骨都撥在他的湯碗裡,做的無比順手。
“你也吃。”秦默阻止他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你體質差。”沈卓雲笑著說,“小爺身體倍棒,吃啥都一樣?”
“你吃。”秦默瞪他,眼裡帶著不容抗拒的執著。
沈卓雲無聲地笑了笑:“好,我也吃。”
江校醫看著兩個孩子互動,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思緒卻空茫茫一片,倒退回了三個小時前——
“小江啊,”主任那一臉肥肉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錯覺,擠出來的笑容也分外可笑。“你在這裡也做了半年多了,我們這小學校真是屈就你了。”
她搖了搖頭,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沒什麼屈就的,跟這群孩子們相處,我很開心。”
主任眯著眼睛感慨:“你學歷也不低,在這裡呆著可惜了啊。這幫孩子也不是省心的,自己本身就有問題,家長送來了也不說。像是你留在醫務室那個秦默——哦,對,還有那個朱子英。”
正題來了。
她看著主任,並不打算反駁。
“唉,這事也怪我,沒有注意到這群孩子的心理狀態,你上次跟我說朱子英有點心理問題,我還沒放在心上,誰想到他是抑鬱症呢?”主任搖著頭,做出一副悲憫的樣子來。“小江你也別太自責,這不是你的責任。”
江校醫看著主任那一身肥肉包裹在西裝里,幾乎要把那身可憐的西裝撐破,忽然覺得有些滑稽。
抑鬱症?朱子英很內向沒錯,但是江校醫可以肯定,他的心理狀態在進來的時候是絕對正常的——最初他還請求過她給家人帶消息,卻被自己拒絕了。算起來,她也算是導致他自殺的幫凶吧?
“小江?小江?”
主任發現她的走神,有些不高興,臉上的肥肉扭曲了幾下,繃著臉語重心長地跟她說:“小江,你還年輕,以後得路還長著呢。寒窗十年,不就為了多賺兩個錢養家餬口麼,你在這裡窩著當校醫能賺多少?一輩子都毀了。”
“您說的是。”江校醫輕聲應道。
“我在醫院也認識幾個朋友,都是主任院長級別的,”主任說,“回頭我幫你去問問,有沒有位置,怎麼說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怎麼能在這小地方蹉跎一輩子?”
江校醫推了推眼鏡,微笑著說:“怎麼敢麻煩主任您?”
主任看起來更和藹了:“你也就比我女兒大一些,我就跟你的叔叔輩一樣,我打心眼裡覺得你這小姑娘老實,乖巧,為你走動走動我也心甘情願。”
“那就謝謝主任了。”江校醫依然笑的溫吞。
“哎,這就對了。”主任笑眯了眼。“那朱子英的事,你也別內疚了啊。”
她點了點頭,一字一句都說在了主任心坎上:“朱子英的事我也難過,知道他有輕微的抑鬱症,卻沒及時疏導,終歸是我的不對。沒想到他這麼想不開,主任您也別難過,誰也沒想到會這樣是不是?”
主任笑著表揚她:“小江不愧是名牌大學出來的,就是會說話,成,我也不在這打擾你工作了,我這就去問問我醫院的朋友,他們缺不缺一個漂亮懂事的女碩士。”
江校醫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
“江醫生,你事先是否發現過死者的精神狀態不正常?”面前穿著警察制服的年輕人眼眸晶亮,臉上還帶著正氣,一臉認真地詢問著她。
江校醫深深看了他一眼,拎起自己的包站了起來。
“江醫生?”年輕的警察有些疑惑。
江校醫看了一眼門外的走廊,問:“錄音筆開了麼?”
一旁協助辦案的女民警回答:“開了。”
“那把我現在說的話錄好,一字一句都別給我漏了。”江校醫的語速極快。“我用我在校的七年和到現在為止所有的行醫經驗告訴你,朱子英在來的時候精神和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這裡的每一個孩子,來的時候都是正常的,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所以,”江校醫的聲音忽然軟了下來,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如果你們可以,救救他們。”
“誒……”年輕警察還想說什麼,江校醫已經推開醫務室的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第24章 不了了之
主任這兩天肺都快氣炸了,因為江校醫的證詞,警察三天兩頭跑來取證,挨個學生詢問。雖然現在還沒有哪個敢鬆口說實話,可頻率高了難免就有什麼疏漏,主任連覺都睡不好,天天往市里跑,四處拉關係走門路。
學生也都不是傻子,眼看著有扳倒學校的希望,一個個心思都活絡起來,私下裡商量著是不是推個敢死隊員出來把實話說了,真能讓學校被封就再好不過了。
就連姜紹也私下跟沈卓雲商量了一回,他倒也開門見山,直接就跟沈卓雲說,橫豎你看汪子不順眼,要不就推他出去當個替死鬼,成了咱們皆大歡喜,不成也沒什麼損失。
沈卓雲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讓姜紹先觀望著,別輕舉妄動。
江校醫肯定是把實情都告訴警察後離職的,他和秦默在江校醫掏出鑰匙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畢竟她就是那樣一個人,坦坦蕩蕩、乾乾淨淨。可現在情況依舊不明朗,沈卓雲還真不敢瞎攙和——畢竟他跟秦默還有逃離計劃。
第一個沉不住氣的卻是八班的領頭趙源,暴動之後整個七班和八班都被罰跪——只給水喝,不給吃的,連拉撒都不管,讓人在操場上跪著。也算他們運氣好,小眼鏡出了事警察攙和進來,跪了兩天就不讓繼續了,把人拎出來挨個打戒尺。
學校的戒尺比外面的要粗得多,十下把幾個男生的眼淚打下來,這次情節嚴重,一人五十戒尺,趙源一百戒尺,手心都給打爛了,還是江校醫臨走前給上的藥。
趙源自己沒事,他那寶貝弟弟趙渲跪了兩天又被拉去強行跑圈,差點把一雙膝蓋搞廢了,現在躺在床上動不了,這事徹底把趙源給惹毛了,起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這次被打得狠了,七班人只把趙渲給當祖宗供了起來,卻說什麼也不肯跟他再去鬧事,九班又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趙源無法,選了個最笨的法子。
警察來的時候正在集合準備跑圈訓練,趙源直衝過去就跪在了那年輕警察的面前。
年輕警察還真沒見過這架勢,當即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把人扶起來,趙源就用那雙狼一樣的眼睛死死盯著他:“你們不是調查這學校麼?我知道多少說多少!但是你得答應我,先把我弟接出去!”
警察說:“你先起來,好好說話。”
“我也是三進宮的人了,第一次求條子。”趙源不起來,就直愣愣跪在那。“你問什麼我說什麼,你把我弟帶走,再不走他的腿在這裡一準落毛病。”
警察犯了難,他這頭還摸不著頭腦呢,哪敢答應:“我們也沒有這權利啊。”
趙源說:“你通知我家裡人就好,讓他們把我弟接走,我弟是個好學生,進來陪我的,想走他們一準同意。”
警察聽出不對味兒了,神色也嚴肅起來:“我答應你,你先起來,我問你,你們這裡不能跟家人通電話麼?”
趙源看他答應就站起身來,冷笑著說:“不能通電話,只能每個月寫信,我們的信事先他們都看過,一句話寫的不對都要打回來重寫,要是敢提到在這裡挨打,他們還有後招整你。”
一旁的女警忍不住了,插嘴道:“你們這裡還打人?”
趙源說:“你以為朱子英怎麼死的?”他是故意這麼說的,但是小眼睛的自殺確實跟這裡的暴力脫不了關係。
趙源這下動靜鬧得有點大,幾個班的都抻著頭看他,終於把教官招來了。教官搓著手過來,對著警察訕笑:“警察同志,這小子腦子不太好使,您別搭理他。”
警察這時倒真有了辦案的氣勢了,板著一張臉:“問你了麼?你心虛什麼?”
教官不知道趙源先前說了什麼,更不自在了:“您說的哪的話,這不是怕這小子給你們添麻煩麼?”
警察本就起了疑心,看這教官的樣子更斷定了有鬼,冷冷地說:“這孩子的弟弟在哪?”
“前兩天磕了腿,在寢室休息呢。”
女警又插話,頗有些質問的意思:“你們這裡的校醫不是辭職了麼?怎麼不送去醫院?就讓孩子在寢室呆著?”
“這不是小磕小碰麼,躺兩天就好了。”教官冷汗都出了一身,心裡哀嚎連天,直盼著主任趕緊出來解救他。
“帶我們去看看。”警察說。
教官搪塞不過去,只能點頭哈腰帶著人去了。
而這時的主任也早就急出了一頭汗水,剛剛接到電話說有報紙居然要來採訪曝光這件殺人案,這下連他也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