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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那些塵封在歲月里無比熾烈的恨意,早就被淹沒在這駁雜的責任和關係中了。

    復仇?他們沒有精力和時間耗費,更沒有勇氣把眼前擁有的美好的一切推上賭桌,只為了讓自己曾經痛苦過的人接受懲罰。

    他們會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然後男人拍了拍他的頭,說:“何必呢,讓自己過得好點不好麼?”

    秦默當時真的有那麼一瞬間的迷茫。

    可他又不甘心,他說:“我不會放棄。”

    男人嘆了口氣:“你還是沒長大啊。”

    就像現在秦蓁嘆著氣對自己說:“都過了這麼久了,我以為你會放下的。”

    為什麼要放下呢?

    他說過要復仇,說過要讓他們受到跟他們當初一樣的折磨,他想過善惡到頭應有報,可所有人都覺得這麼久了,他應該會放下的。

    似乎經過時間一次又一次的沖洗,生命中原本那些色彩濃重的一切,都會逐漸變淡,曾經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想法,反而變得不再重要了。

    那些一如當初般深刻的痕跡仿佛只存在於秦默的生命里。

    秦默抿著唇,一言不發。

    秦蓁看他這樣子,搖了搖頭,說:“又沒說不讓你做,你又擺一張死人臉給誰看?”然後又認真地看著他:“但是秦默,既然你要做,我就把實話告訴你。張敬梓勢力真的不小,咱們秦家是什麼底子你知道,充其量也就是富商,可姓張的是有黑底子的。”

    “當初你們那學校,也就是他手下產業之一,他可能對那地方也就是有個印象而已,手下人說做這個賺錢,他就掏錢讓手下去做,出了事他出來兜一把。”秦蓁說,“我聽人說,他什麼滔天大罪都幹過,犯了再大的事都沒讓人抓過把柄搬到過他,你想借著那小學校的一點破事扳倒他,難上加難。”

    秦默喝空了杯里的柳橙汁,示意服務生再拿一杯過來,又清空了桌子上的空盤子,點了一份廣式腸粉,一份糯米包,然後一口一口地往嘴裡塞點心。

    等他覺得自己得肚皮都要撐破了,才緩緩開口:“你說的我知道,可總要試試。”他也知道張敬梓涉黑,甚至想找他這方面的證據弄倒他,可他在這方面一竅不通,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

    況且,前仆後繼多少人想從這上面入手,弄倒張敬梓這棵大樹,可最後倒的都是自己。

    秦默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從學校的事情入手比較方便,至少現在也還算有所進展。

    秦蓁也不再說什麼,心裡卻隱隱有些擔心,她跟張敬梓沒打過交道,可不少人都跟她說過這人手段有多狠,秦默現在在暗處調查,她還不擔心,可等以後上了法庭——秦默就危險了。

    秦默吃飽喝足了,才緩緩舒了口氣:他這是三天吃不飽,吃飽吃三天,全靠這隔三差五秦蓁約他出來吃飯時這一頓了。

    視頻已經到手了,但是想證明張敬梓是學校的所屬者,還要想辦法——當初學校是非法辦學,所以自然也沒有任何官方記錄能表明張敬梓是主事人,想證明學校的校長是張敬梓,還要再想辦法。

    而且僅僅是視頻,還不足以證明學校的真實情況,要有證人,要有更多的證據。

    秦默在心底暗暗謀劃著名,忽然在窗外人群里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猛地一驚,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追了出去。

    他絕沒看錯,那是楊方宏。

    第57章 楊方宏

    成年人的臉變化不大,他絕對沒看錯,剛才經過的那人就是楊方宏。

    秦默不顧身後秦蓁得呼喊,飛快地沖了出去,衝著剛才楊方宏步行的方向追了出去。

    商業街上的人挨挨擠擠的,秦默一路擠過去一路道歉,死死盯著楊方宏的背影不放,直到楊方宏停在了公車站台。

    秦默皺了皺眉,覺得並沒有立刻上前,而是稍微退了幾步,左右看了看,原本想去攔一輛計程車,可商業街這種地方,經過的計程車永遠都是載客了的。

    “嘀嘀——”秦默半天沒攔到車,那頭公車卻鳴著喇叭開了過來。

    這時秦默眼睛一亮,看到公車後面有一輛空著的計程車,剛想攔下,卻有一個拎著大包小包的女孩捷足先登,拉開了車門。秦默有些急了,兩步衝上前去,支住了女孩的門,皺著眉問:“能把這輛車讓給我麼?”

    女孩挺好說話:“你去哪啊,要不拼車一起啊?”

    這怎麼解釋?

    秦默急中生智,脫口而出:“我追我女朋友,她在前面的公車上。”

    女孩一下就笑了,原本跨上車的半隻腳又下來了,歪著頭問他:“真的啊?”

    秦默撒謊撒到底:“她跟我吵架了。”

    女孩看著秦默那張臉,把原本已經放上車的購物袋拿出來,站到一邊去:“看在你長得挺帥的份上,這車讓給你啦,祝你好運啊。”

    秦默道了謝,立刻就鑽進車的副駕駛座上,跟司機說:“跟上前面那輛公交。”

    司機也挺樂呵的,第一次遇上這樣事兒,感覺跟拍電視劇似的,一邊跟著公交一邊問:“你女朋友挺漂亮吧?”

    秦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盯著前面的公交眼睛一眨不眨,司機還以為他關心自己小女朋友,又拿著過來人的口氣勸他:“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就是能折騰。對象倆能有什麼隔夜仇,小姑娘嘛,服個軟,哄一哄不就好了麼?”

    秦默漫應著:“您說的對。”

    前面公車到站了,下來了不少人,不過其中沒有楊方宏。

    司機又問:“那你怎麼把人氣跑了的?你跟別的小姑娘瞎搞了?”一看司機也沒少看肥皂劇,這情況基本都是男的又找了一個。

    秦默也隨他腦補,就“嗯”了一聲,看著公車又緩緩行駛著。

    司機還來了勁了,把車裡的廣播“啪嗒”一關,直接開起了教育講堂,跟秦默說:“小伙子,我看你急成這樣也是真心喜歡人家小姑娘的,你說說,你這乾的叫什麼事啊?”唾沫橫飛了半天,最後來了個總結句。“真喜歡人家就對人家好點,腳踏兩條船,這叫什麼事啊?你說,大叔跟你說的是不是?”

    秦默聲音聽起來還挺誠懇:“是。”

    又到一站,下來的還是沒有楊方宏。

    司機哼著小曲,嘴裡念叨著“哎呀,你們年輕人啊……”

    “停車!”秦默看著前面的公車裡走下一個熟悉的人影,立馬喊了一聲,司機一腳剎車就把車停了下來:“怎麼,到了?”

    秦默應了一聲,從兜里摸出一百來遞給司機,司機卻擺擺手樂了:“就當大叔做點好事吧,小伙子追女朋友也挺不容易的,好好去道個歉吧,啊!”

    秦默也沒時間跟司機客氣,微微鞠了一躬:“謝謝您了。”然後轉身就向楊方宏身影消失處追去了。

    司機還在那邊樂呵呵的:“現在的年輕人啊,還挺有禮貌的……”剛才那小伙還挺俊的,也不知道小女朋友長什麼樣。

    等等!

    司機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勁了,剛才那站……好像那車上就下來一個男的啊?那小伙也是追著那男的的方向跑的啊!

    司機呆愣愣地看著剛才小伙消失的方向,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麼。

    “老了……跟不上時代了啊。”司機喃喃地搖著頭。“現在的年輕人啊……”

    秦默追過去才發現,這裡環境很差,連老城區都算不上,更像是平民窟。

    d城這十幾年發展很快,經濟拔節的結果就是貧富差距加大,高樓大廈拔地而起,高檔小區越來越光鮮亮麗,而在城市高樓大廈的包圍下,卻有著那麼一兩瓦房組成的小聚居地,住在裡面的大多是外地來的打工者和落魄的流浪者。

    楊方宏住在這裡麼?

    秦默來不及深思。

    在這貧民窟里反而難以躲藏,秦默千辛萬苦跟了一路,卻在轉彎處被一條大黃狗逮住了。

    “汪!汪汪汪!汪!”

    大黃狗有秦默膝蓋高,看上去髒兮兮的,卻還挺強壯,眼神兇惡,衝著秦默露出一口獠牙,一看就是家養的土狗。

    前面楊方宏聽見叫聲轉頭一看,秦默就徹底暴露在他眼中了。

    秦默只能抬頭看他,語氣雲淡風輕的像是剛好路過一樣:“教官,別來無恙啊。”

    楊方宏看著他的神色複雜,最後一點點變成無奈:“大黃!過來!”

    那土狗跟通人性似的,顛顛跑到楊方宏身邊,楊方宏也不嫌它髒,過去撓了撓它的下巴,又道:“行了,自己玩去吧。”

    那狗又一溜煙跑沒影了,就剩楊方宏和秦默兩相對視。

    秦默說:“不請我坐坐麼?”

    楊方宏手裡還拎著一個大塑膠袋,轉身說:“來吧。”

    兩人一路曲曲折折,走到了挺破敗的一磚瓦平房門口。房門前還堆著一堆破爛的盆盆碗碗,不知從哪飄著一股尿騷味。

    楊方宏從一個缺了口的花盆裡摸出一把鑰匙來,幾下就把那門鎖捅開了,把門踹開,對他說:“進來吧。”

    秦默沖那花盆看了一眼,問:“不怕偷?”

    楊方宏嗤笑一聲:“窮掉底兒了,耗子都沒有一隻,哪來的偷兒。”

    秦默看著他手裡的鎖,忽然想起學校用來關禁閉的倉庫,也是這樣簡陋的鎖頭和鎖,姜紹拿著一根鐵絲就能捅開。

    這房子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一張又髒又舊的彈簧床,一張沾著油的桌子,一個木櫃,一個塑料凳子,再就沒什麼可以稱作家具的東西了。桌子上還有兩個摞在一起的泡麵桶,裡面還殘餘著油漬,只是連麵湯都沒有一滴。

    秦默拉著凳子坐了下來,楊方宏說:“我這沒有多餘杯子,就不招待你了,你來找我幹嘛,有話直說吧。”

    秦默看了一圈,問:“你一直住這兒?”

    楊方宏聳了聳肩:“進學校前我就住這。”

    他沒爹沒媽的,又不肯賣力氣幹活,一天到晚跟人廝混,自然是有哪住哪。他倒是看出來了,秦默是個少爺出身,進去了被自己呼呼喝喝了大半年,心裡肯定有氣,可不知為什麼,卻沒把自己恨到骨子裡,不然肯定就不會自己一個人過來了。

    “學校教官的待遇挺好?”秦默問。

    “比你們好,”楊方宏也照實說,摸出一根煙來點著了,狠狠地吸了一口才覺得舒暢了。“餓了有的吃,晚上有床睡,煩了有人揍。要不是你家裡斷了我飯碗,指不准我現在還在裡面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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