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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眼鏡抬起頭,淚水混著鼻涕淌了一臉,悽慘狼狽的不忍直視,透過破碎的鏡片看著模糊的兩個影子——這是他的父母麼?一瞬間感覺如此的陌生。

    “你這是逼你老子麼?啊?”男人暴怒地訓斥著他,似乎這樣做能讓自己稍微抬起頭來,讓人知道不是自己管教無方而是兒子本身有錯。“朱子英!我告訴你,我是你爹!這個學校你必須念!”

    小眼鏡木呆呆地盯著他,從心口一直涼到腳尖。

    看他安靜了下來,女人跟男人轉身就走,丟下一句話來:“等你什麼時候學好了,我們什麼時候接你出去。”

    小眼鏡低下頭,看著黃土操場被他的淚水打濕了一片,忽然感覺自己像個小丑。

    遠處女人還在跟男人低聲絮絮的抱怨:“阿英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都不敢跟人家說把他送進這麼個學校來了。之前我還跟他們說我兒子科科滿分呢,結果轉頭人家就告訴我了,‘哎呀你兒子體育不及格啊。’這是打我臉呢!我在單位都抬不起頭來!”

    兩個迷彩服男人一邊一個揪著他的手臂又把他拉了起來,把他往宿舍樓里拖。小眼鏡也不掙扎,頭頂還冒著鮮血,就那麼低著頭任由他們拖走。

    江校醫從窗口看著,嘆了口氣:“這孩子看著怪可憐的,攤上這種父母。”這種老式家庭江校醫也見過幾個,事事要求孩子拔尖,從不反省自己,一味要求孩子。還喜好拿孩子出去攀比,但凡有半點不好都把過錯推到孩子身上。

    沈卓雲嗤笑:“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沒個糟心的爹娘,哪能被送這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莫名有些慶幸,至少在父母雙全的時候,給他留下的回憶都是快樂的。

    江校醫也就感嘆一句,這話題就過去了,秦默卻記住了,下午小眼鏡來包紮頭的時候,秦默猶豫了一下,塞了一把糖在他手裡。

    小眼鏡麻木地坐在那,手裡還握著那把糖,卻一動不動,仿佛一夕之間被抽乾了所有的靈氣,看上去仿佛行屍走肉一般。

    秦默說:“你吃吧。”

    小眼鏡這才緩緩抬頭,看了他一眼,破碎鏡片後眼圈是紅的,眼瞳卻是空洞的。

    秦默這才發覺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小眼鏡正眼看人,他有一張白白淨淨的臉和還算不錯的五官,看著就是個典型優等生的樣子。

    小眼鏡這次沒有道謝,握緊了手裡的糖,一聲不吭走了出去,秦默看著他那瘦弱的背影,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第22章 以愛之名(下)

    小眼鏡死了。

    誰也沒想到,那個唯唯諾諾的小眼鏡,會用這樣一種決絕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從教官休息室偷來了一瓶除糙劑,半夜躲在廁所里,整瓶灌進了自己的肚子。等到起夜的學員發現,他已經被燒爛了胃腸,蜷縮在便池旁骯髒的一角,臉上深刻記錄著臨死前的痛苦不堪。

    秦默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只看到所有人都沉默地坐在寢室里,走廊里傳來幾個教官走動交談的聲音,秦默聽著他們所說的內容,從頭頂一直涼透到腳尖,沈卓雲一聲不吭地握住了他冰涼的手。

    怎麼會這樣?

    秦默腦中還留著那個靦腆懦弱少年的殘影,他紅腫著眼睛向自己道歉的模樣,他退回糖果固執的模樣,他……空洞而麻木離開的模樣。

    過了一會,主任衝進了寢室里,帶著幾個新上任的門衛,小眼鏡的床鋪翻箱倒櫃,最後從他的枕頭裡翻出了一張紙,從秦默的角度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

    主任看了兩眼臉色就變了,掏出了打火機,跳躍著的火苗一點點吞噬著紙張,直到它徹底變作灰燼,才滿意地帶著門衛們離開,臨走前威脅性地掃了所有人一眼。

    上面寫了什麼呢?是對學校的控訴?還是對父母的指責?這已經是個永遠的秘密了。

    秦默把頭深深地埋進雙膝,這一夜沒有人睡,所有人都干坐到天亮。

    寢室外站著兩個門衛,他們被關在這間寢室里,不用訓練,連上廁所都要打報告,一直等到中午,一個女人狀似癲狂地沖了進來,瘋狂地翻找著小眼鏡的床鋪,口中還喃喃著:“我兒子呢……我兒子呢……”

    披頭散髮的模樣狼狽至極,任誰也想不到這是昨天那個體面的女人。

    “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女人看到主任進來,一把沖了上去,揪著主任的脖子,不停地哭喊。“我兒子才十八啊!你們就活生生把他打死了!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啊!”

    主任搖頭:“朱子英同學有抑鬱症,是自殺的,我能理解您身為家長的心情,但是還請節哀。”

    “我兒子沒病!!我兒子沒病啊!”女人哭得像是瘋子。“我家阿英拿過那麼多獎!我家阿英年年考試都拿第一,你們就狠心把他打死了!你賠我兒子!”

    主任跟她說不通,便冷下臉來,示意幾個門衛把她扯開。

    男人衝進來正好看到妻子倒在地上的一幕,從臉膛到脖子都氣的通紅:“我告訴你們!我要告你們!我要去媒體舉報你們!你們這是謀殺……”

    主任冷笑一聲:“你送孩子來時根本沒說他是抑鬱症,他現在自殺,我們學校沒有任何責任。”

    “阿英沒有抑鬱症!”女人尖叫。

    主任根本不屑於跟他們分辯,扭頭離開了寢室。

    女人還痴痴地撕扯著男人的袖子,邊哭邊罵:“都是你……都是你把孩子硬送這裡!現在好了!阿英沒了!你賠我兒子!你賠我兒子……”

    “阿英是年級第一啊!還剛考過鋼琴八級……那麼好的孩子,他們怎麼下的去手……我的兒子……”

    男人任由女人抱怨,一點點收拾著小眼鏡留下的遺物。

    “你賠我兒子……”

    “活該。”

    姜紹冷冷地丟下一句。

    女人立馬尖聲質問:“你說什麼?!!你居然這麼說阿英??”

    “我說的是你。”姜紹像是受了什麼刺激,白眼球都變得通紅,惡狠狠地盯著女人。“現在又來裝什麼母子情深?”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有沒有教養?”女人要不是看姜紹是個青年的體型恐怕早就撲了上去。

    姜紹看著女人的嘴臉,說話是前所未有的刻薄:“我沒娘教沒娘養活的好好的,小眼鏡倒是有教養了,卻被親媽活活害死了。”

    “你……”

    “他說沒說這裡有人打他?他拼了命逃回家是誰把他送回來的?他跪那磕破頭求你們你們怎麼跟他說的?”姜紹一連串的問句轟炸過去,臉上寫著滿滿的嘲諷。“你他娘的現在問誰要兒子去?看你在這做戲老子就噁心!”

    女人被他說紅了眼,撲上去就要抓姜紹的臉,卻被他一把推搡到地上,大步流星走出了寢室,女人還想撲上去,卻被男人攔住。

    真他媽有意思。

    三樓廁所因為小眼鏡的自殺封閉了,姜紹就在二樓廁所洗了把臉,冷水順著臉龐流下,沾濕了衣襟,眼睛通紅,看上去更像是在哭泣。

    可其實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誰也不知道,他是在悲傷還是在憤怒。

    一根煙遞到他面前,姜紹抬頭一看,是沈卓雲。

    “沈哥。”姜紹接過煙,強撐著那油滑的腔調,卻掩不住那淡淡的嘲諷口吻,“我剛剛是不是特像正義使者,特他媽煞筆?”

    沈卓雲掏出打火機,給他把煙點著了:“是挺像的。”

    姜紹叼著煙,低頭悶聲說:“我昨天看那四眼狗挺可憐的,就讓他們晚上別折騰那小子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昨晚就打死他。”

    誰也不是天生的混球,姜紹的爹媽跟小眼鏡的爸媽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姜紹還要更慘一些——他有一個什麼都優秀的大哥。看見小眼鏡的爸媽,姜紹就覺得自己跟那小眼鏡是同病相憐,自己沒被爹娘逼死也算是個厲害的了。

    姜紹把那根煙一點點抽完,又說:“那小子怎麼想的,他娘的,灌除糙劑,不死也得疼死。”以前不是沒有過自殺的,最逗的是有個剛進來的傻子,喝洗衣粉水——那玩意能喝死姜紹把腦袋給他當球踢。

    可小眼鏡還不如那個喝洗衣粉水的。

    “活著有什麼勁,”姜紹把菸頭按地上,碾滅了,卻不肯站起來,蹲在那跟喪家之犬似的。“在這熬個什麼勁,熬出去了也沒什麼區別。”姜紹本來還想再算計一番,可現下也沒有了心思,只覺得沒勁。“沈哥,我知道你們要出去,你要樂意,就帶兄弟一個,不樂意,我也絕無二話。”

    沈卓雲看他一眼:“你不是說出去也沒區別?”

    姜紹說:“在這裡呆著噁心人。出去了我就干票大的,成了就後十幾年吃香喝辣,不成也大不了是被一槍崩了,總比在這裡跟牲口似的圈著強。”

    沈卓雲說:“你要為了這個,還是接著當牲口吧。”

    姜紹扯皮了幾句心情倒好了些:“別介啊,那沈哥你出去為了什麼?”

    沈卓雲說:“為了活命。”

    “還有,為了秦默。”

    第23章 人心

    “你倆怎麼過來了,今天不是不用訓練麼?”江校醫有些驚訝地看著秦默和沈卓雲出現在醫務室。

    “……一會警察要去寢室。”秦默說。

    警察要在寢室取證,而秦默已經不想再說謊了。有過莫念那一次已經夠了,哪怕不過是自欺欺人,他也不希望小眼鏡因為自己的謊言而死不瞑目。

    江校醫也是知道這場事故的,甚至她還被請去了現場,見識了小眼鏡的死狀。

    “警察一會也會過來的。”江校醫笑著說。

    是了,她是發現人里唯一具有行醫資格的人,警察必然會來向她取證:“你們來前,主任還來找我談過。”

    沈卓雲問:“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江校醫避開了這個問題,反而去問秦默:“你之前跟我說的入侵監控……怎麼樣了?”

    秦默搖了搖頭:“還差一點。”

    江校醫細長的眉皺了起來,拉開抽屜,拿出一對嶄新的鑰匙遞給他:“這是醫務室門和電腦機箱的鑰匙,我帶出去復刻的,今早試過了,可以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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