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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哭得越來越大聲,不能自已。
聞訊趕來的第一批記者到了,醫院的保安沒能攔住,他們急吼吼地衝進來,一眼就看了當中那灘暗紅的血跡。幾個人圍著“咔嚓咔嚓”一陣亂照,馬上又有人眼尖看到顧盼衣服上的血跡,立刻靠了過來。
“請問你是否親眼目擊了現場,並且直面遭遇了行兇者的暴行?”
“請問你衣服上的血跡是受害人的嗎?”
發生了這樣的事,南棟大廳里的人很少,大人們都帶著自己家的孩子回去了,只有嚇傻了顧盼和幾個準備留在這裡看後續的男人還留在這裡,顧盼的情緒最為失控加上衣服上的血跡,也就成了記者的首要目標。
陳誓人高馬大往前一擋,擰著眉頭:“沒看到人被嚇到了嗎?問別人去!”
記者尷尬地笑了笑,那邊那幾個人都好端端的,哪有從這女孩子這裡取材令人觸動更深呢?
“我們就問幾句,回去報導才好還原真實場景。”
陳媽媽也有點生氣,她因為身體的原因說話向來比較輕,這次也難以按捺地拔高了音量:“剛才警察已經來過了,你們去警察局了解會更清楚更真實。孩子都已經嚇成這樣了,你們就去問別人吧!”
其中一個記者還不死心,繼續糾纏:“那就拍幾張照,給個小姑娘的正面……”
唐頌輕拍顧盼的背:“我們把髒掉的外套脫掉好不好?”
顧盼抽泣著應了一聲,配合地張開手,唐頌把她口袋裡的小錢包和手機都拿出來,然後幫她脫掉了外套,冷眼將幾個記者掃了一遍,把染血的髒外套摔在他們面前。
隨後脫下自己的給她穿上,溫聲道:“我們回家,沈姨他們也已經往家裡趕了,大家都回來了。”
“……嗯。”顧盼縮在他寬大的外套里,乖乖地被他攬著。
唐頌朝陳誓母子點點頭,帶著她繞過被他剛才的舉動噎得一句話也憋不出來的記者,離開了。
陳媽媽拍拍兒子的肩:“你回去告訴你爸一聲,我去顧家道個歉,畢竟人家是為了咱們才來的醫院。”
陳誓點頭:“應該的,媽你放心去吧,弟弟這邊我們會看著的,小傢伙又笑了,沒事的。”
“嗯。”陳媽媽笑一笑,匆匆跟上唐頌二人。
回到家後,受驚過度的顧盼終於放鬆了神經,抱著唐頌的手睡著了。
唐頌歪著身體,等她睡熟了才小心翼翼的把手抽出來,此時由於姿勢扭曲他半邊身體都麻了。
小心為她拉好被子,唐頌坐在床邊,拂開覆在她臉上凌亂的長髮。
顧盼的睡容向來都是十分安詳的模樣,今天卻連唇也抿起,眉頭微蹙眼皮緊繃,沒有半點安心的樣子。
想起自己這幾日的糾結,唐頌自嘲一笑。
都無所謂了,只要顧盼還像以前一樣天天都那麼高興,永遠都活力十足的樣子,怎麼樣都好了。
無論陪她到最後的人是不是自己,都好。
陳媽媽就在樓下客廳坐著,唐頌卻不敢離開顧盼的房間,他怕顧盼醒過來看不到人會害怕,在沈芝他們回來之前,也只能讓陳媽媽一個人坐著了。
大約在他們到家一個半小時之後,心急如焚的顧氏夫婦才趕了回來,沈芝沒有了一貫的從容優雅,隨手扔了手提包,踩著七寸的高跟鞋快速跑上樓,顧之林比她鎮定,看到陳誓的母親稍微愣了一下,收回往上走的步伐,走到沙發上坐下。
陳媽媽滿面歉意,她把事情緣由說了一遍,顧之林點點頭:“不能怪你們。不好意思,我還得上去看看我女兒……”
“那我先走了,改天再來探望。”陳媽媽識趣地起身離開。
唐頌朝踩著高跟鞋“噔噔”進門的沈芝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後者頓下腳步,脫了鞋後快速跑到床邊,心疼地看著顧盼蒼白憔悴的睡容。
“她嚇哭了,回家了才睡著,一個多小時了。”唐頌輕聲道。
沈芝聲音苦澀:“從小到大她哪見過這樣的場景……”說完後她盡力笑了一下,安慰唐頌,“小棉襖這樣子嚇到你了吧,等她醒了,我煎一鍋安神湯,你們喝了之後好好睡一覺,就不怕了。”
唐頌搖頭,滿臉懊悔:“要是我今天陪她一起……”
“然後你也一起做噩夢?”沈芝打斷他,“她心大,很快就會忘記的,沒事兒。”
唐頌低下頭,沉默不語。
“你這孩子,什麼都憋在心裡,從來……”沈芝還沒說完,顧盼的眼皮顫了顫,睜開眼睛醒了過來,一看到沈芝她就掙扎著要坐起來,離她更近的唐頌託了她一把,顧盼一頭扎進沈芝懷裡,緊緊抱住她的腰。
“媽媽,今天有一件好可怕的事情,好多好多血,有人殺人了……”
唐頌眸色一暗,顧盼看也沒看他一眼讓他有點失落。
沈芝沒有錯過他的神情,一邊摟著女兒安慰一邊在心裡感慨,頌頌啊,你想越過我在小棉襖心中的地位,還早二十年呢。
顧之林默默地走到床的另外一邊坐下,一隻手放在女兒的背上拍了拍。
等顧盼又把事情斷斷續續兼無倫次地說了一遍,沈芝才道:“小棉襖餓不餓,我給你做點好吃的好不好?”
顧盼過來一會兒才聽進去,緩慢點點頭。
沈芝接著問:“那你是跟我一起下樓還是在房間裡?”
“在房間。”
這個答案出乎了沈芝的意料,她試探著問:“可是媽媽要下樓了哦。”
顧盼點點頭,從沈芝的懷裡退出來,往後摸到唐頌的手抱住:“媽媽你去吧,唐頌會陪我的。”
沈芝額角一抽,看來完全不用二十年了啊。
才挺直了背的顧之林默默地又耷下肩膀,一步三回頭跟著沈芝出去了。
第38章 正文已替換
“我感覺眼睛很難受。”顧盼拖著濃重的鼻音,用力扯了扯唐頌的衣服。
唐頌低頭看著她:“腫了,眼睛也是紅的。”
“哦。”顧盼輕輕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酸酸脹脹的感覺,她放下手,話題轉得飛快:“你幫我拼圖嘛,我看著你拼,本來昨天晚上應該能拼好多的,你給我補上啦。”
時間仿佛回到了昨天那個心事重重的夜晚。
唐頌點頭,起身把東西拿出來。
他靜靜地拼圖,修長的手指在一堆拼圖里來回撥動著,顧盼坐在床上靜靜地看他,雙手捧臉。
人一生中會遭遇很多預料不到的變故,其中有些事可能會慘烈到無法想像,但人這一生又這麼長,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來日方長,且慢慢淡忘。
當天下午四點左右,市一醫的慘烈醫鬧案就徹底曝光在了各大傳播媒介上,成功地在大眾視線里掀起一陣狂風暴雨。
——近年來醫患矛盾與日俱增,傷醫殺醫現象屢見不鮮,希望相關部門能夠儘快完善醫療體制,否則,這不是今年第一起醫鬧事件,也不會是最後一起。
——救死扶傷還是謀財害命?呵呵。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身為醫生卻無醫德,老百姓把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和命都交到他們手裡都換來了什麼?這一刀我給滿分!!!
——搶救無效那種悲哀與無能為力難道只有家屬知道嗎?!身處第一現場的我們更清楚!我們也想讓經手的每一位病患痊癒,可我們也是人,不是神!
——有些說醫生活該的評論我真是理解不能,無論是不是那個醫生的失誤導致患者死亡,患者家屬拔刀相向這樣的舉動本身就觸犯了法律!再這樣下去,我相信總有一天,沒有人願意頂著那樣的壓力去治病救人了。那樣你們這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是不是就開心了?
——我只有一句話,希望那個醫生還活著[祈禱]
……
晚上七時許,搶救了將近八個小時的受害醫生脫離了生命危險,與此同時,受害醫生年逾七十的老父含淚跪在了警察局門前,請求人民警察給他一個公道。
寒風朔朔,快過年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不到,還在睡夢中的唐頌只覺身上一重,睜開眼時發現身上趴了一隻顧盼,對方笑著伸出手來捂他的臉:“起床啦!”
唐頌被她冰涼的手凍得一哆嗦,連忙伸手擋開她:“下去。”
“嘻嘻。”顧盼翻個身坐在床沿,“都七點了還不起床!你不是風雨無阻六點半起床的嘛!”
那也要看什麼時候,昨天他到兩點多睡下,天氣又這麼陰冷,自然起不來了。
“要去哪裡?”唐頌坐起來,扒了扒頭髮。
顧盼的頭髮難得梳得這麼整齊,衣服也不同在家時穿得粉嫩,而是沉靜的黑色,裡面打底的毛衣也是素淨的白。顯然是打算出門了。
“去醫院哦,醫生醒啦,我想去看看他。”顧盼把目光放遠,微笑,“雖然不認識他,但總覺得如果他沒事,我就能安心啦。媽媽他們本來想陪我一起去的,可是我怕我回去那裡又要哭,所以就來找你陪我了。”
唐頌沉默一下,點頭:“你稍微等我一會兒,我收拾一下。”
等他洗漱完換好衣服出來,顧盼立刻送上從家裡帶來的早餐:“吃吧,今天是我和爸爸媽媽一起做的,爸爸笨手笨腳的,還把雞蛋給煎焦掉了。不過有點焦就有點焦吧,不焦的地方還是很好吃呦。”
盤子裡的雞蛋坑坑窪窪並不完整,顧盼看一次笑一次:“放心吃吧,我已經把焦掉的部分去掉了。”
真是個笨爸爸~
兩人到醫院才八點,醫院大廳比往日稍微冷清一些,但來往的患者依舊不少,昨天發生的事件似乎已經平息了。
重症監護室外頭已經站了好幾個人了,還有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全是受害醫生的家屬。
小女孩眼睛紅通通的,顯然也是哭過了。
王主任是醒著的,隔著玻璃看病房外。
顧盼和唐頌的到來,引起了家屬的注意。
三十出頭,長發亂糟糟的女人問:“你們是我老公以前的病人嗎?剛才也有人來探望過了。”
顧盼抱著唐頌的胳膊,解釋道:“不是,阿姨,我昨天也在醫院……聽說醫生醒了,就過來看看。”
她一說完,唐頌把路上買來的慰問品遞過去,微微點頭:“一點薄禮,不成敬意,祝醫生早日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