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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喜歡他。
「我是愛你的。我會把我的一生獻給你,獻給甄家。你信不信?」
信。
因為爺爺相信。所以,他選擇相信。
甄理點頭,面容沉靜,說出的話難得的理智而成熟:「但是,忠誠之後,我不排斥你有自己的人生。唐姐,人生只有一次。我不會壓抑著自己去滿足別人的心愿,而你也不必扛著甄家的重擔。」
唐默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那個稚氣單純的小少爺會說出的話。
他變了。因為那個男人嗎?
他心中妒忌的火焰熊熊燃燒,聲音犀利得有些諷刺:「因為你有了付予淮,是嗎?你有了底氣,你覺得自己不需要甄家的庇護。」
「不是。」甄理大聲反駁,目光透著不可置信:「你難道就是這樣想我的?你覺得我是無知無能的,是需要靠著別人圈養的金絲雀?」
是的。
唐默羞愧地想:原來,他從不曾真正地了解過他。
甄理也有點羞愧,他沒想到自己的渾渾噩噩、與世無爭在別人眼裡是懦弱無能,是需要靠著家族供養的可憐蟲。但他羞愧過後,又自信起來,目光更是透著堅定:「也許,我之前的確不爭氣了些,但現在我找到了人生奮鬥的方向。我喜歡付予淮,喜歡他曾做過的事。我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像他以前那樣光芒萬丈,留下傳世的佳作。」
這一刻,唐默再次沉默了。
甄理會多喜歡那個人呢。
他幾乎不敢想像。
他從震驚失色到啞然,終於後知後覺地醒悟:哦,原來,不知不覺他已經離甄理那麼遙遠了。
他那沸騰的心似乎忽然冷卻了。
半小時左右抵達了甄氏莊園。
甄理下了車匆匆往客廳跑,一邊跑一邊喊:「爺爺,爺爺——」
宋姨與女僕們聞聲出來,看到他胳膊上打著石膏,皆是震驚。
宋姨更是撲上來,關心地問:「怎麼了?小少爺,你這手臂?」
甄理沒有心情訴說自己的英勇事跡,揮手敷衍了:「沒事,已經不疼了,就是生活有些不便。別擔心,我回來看爺爺,聽唐姐說,爺爺暈倒了,怎麼會暈倒?」
去長臨療養院一趟,被刺激了。
宋姨想到在長臨療養院看到的一幕,心臟也是戰慄。她從沒想到,甄瑄少爺會這樣對待自己的父親。太可怕了。要有多大的恨意會在療養院裝瘋賣傻這麼多年?
「唉——」她長嘆一聲,拍了拍受驚的心臟,嘆道:「人老了,經不起刺激了。」
「他受什麼刺激了?」
甄理的追問讓宋姨面色僵了下,一時竟語塞了。
好在,唐默停下車,隨後趕過來,補了一句:「當然是聽到你受傷住院的消息,一緊張,就住院了。」
甄理沒多想,轉身看他:「我不是說了,不要告訴他這件事。」
唐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話:「老爺一直追問你為什麼不回家,我瞞不住了。」
是瞞不住,還是不想瞞?
甄理冷冷掃他一眼,沉默下來。下一秒,抬步往樓上臥室走。
甄老躺在床上,下午的陽光從窗戶上投過來,灑在地板上,搖搖晃晃。他就歪頭看著地上的光影,也不像是在看,反而有些像目光呆滯。但他表情、神色僵硬,腦海里卻是很熱鬧,關於上午那可怕的一幕像是一場鬧劇在他腦袋裡吹吹打打、不斷上演——
他去長臨療養院看了患有嚴重「被迫害幻想症」的兒子。
他用鐵血手腕鎮壓過的兒子跟那男孩子分手後患上了抑鬱症。兩次自殺後,他只能派很多人來看著他,卻不想,導致他產生了嚴重的被害妄想症。
沒辦法,他只能把他送進了療養院,給他最好的照顧。
起初他經常去探望他,但不想他卻在見到自己時病情發作、越來越重。
漸漸地,他便不再去了。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今日再見,卻是正常了,甚至還能作畫。
太震驚了!
他在震驚中失色,指著他大喝:「甄瑄,你在裝瘋騙我?」
那一刻,他的目光和聲音全然是是驚愕、憤怒、恐懼的情緒。
那是他的親生孩子啊!
他甚至當場就激動得暈厥了。
等他醒過來,負責為兒子治療的邵老先生邵成春安慰他說:「老爺,你別生氣,少爺在五年前就已經出現好轉的跡象。多虧了他意志力堅強,戰勝了心魔。至於我為什麼沒有告訴你,是聽少爺的意思,他是想你過來看他時,給你一個驚喜,誰想到,你一直沒有來,如今終於來了,卻是受了驚嚇。」
可不是驚嚇?
大驚嚇!
他嚇得面色發白,手腳冰涼,甚至哆哆嗦嗦地指著他:「你騙我。你這孩子騙我。這麼多年,我多自責、多懊悔、多心疼你。我不是狠著心不來看你,我是怕見你啊……我怕你神志不清、怕你瘋瘋癲癲。你是我養大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你傻了,瘋了,一想起你就像是有刀在剜我的肉啊——」
他哭了。
他在他的病房,看著兒子坐在畫架前,沉默地看著一幅油畫。那油畫上的年輕男孩,於他而言簡直像一場噩夢!他終是在這噩夢中瘋魔了,舉著手杖砸過去:「就是這個男人,你還想著他,這麼多年,你還想著他。你簡直冥頑不靈,死性不改,你這個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