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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了他一眼,收起了手機。
電梯迅速的攀沿上升,而後發出“叮——”地聲響來。他在這聲響過後,右手翻了個優雅的弧度,向我做了個請的動作。
空氣中還瀰漫著剛剛裝修後的牆漆味,嗆得人心咚咚跳,那感覺好像撞破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發現了新的大陸。
我從電梯裡走出,一眼就看到幾步遠的接待前台,牆角處擺著一個短小的皮質沙發,緊巴巴的訪客接待處,竟然還弄了一個矩形魚缸,幾條活潑的魚正在裡面吐著可愛的泡泡。
“你……”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滿腦子的話在喉間亂竄,到嘴邊的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你不說沒錢開工作室嗎?!”
夏署冬含笑不語,他推著我往裡面走去,一張張整齊的辦公桌,安靜厚實的地毯,財務室、會議廳,牆邊色彩濃烈的掛畫……空間不大,卻五臟俱全。
這已經不是工作室的範疇了,算得上一家小型公司了。
我倒抽了口氣,說的還是那句話:“你不是說沒錢開工作室嗎?”
夏署冬眨眨眼睛,一臉無辜的看著我:“開了公司,自然就沒錢開工作室了。”
“你——”
眼前的震撼變成受騙後的惱怒,可我有什麼值得生氣的呢,他只是一兩句說笑,我卻當真自以為是。像個可笑無比的笑料。
我的存在,於他而言,可有可無。
“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先走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你把這樣的時光稱之為什麼呢?
“蘇拼拼。”夏暑冬叫著我名字:“原因其實有三個,可我只說了無關緊要的兩個。”
頓了頓,他無法抑制的彎彎唇角,像是在嘲笑自己的膽小。
那些涌動在他周身的內心獨白,在這抹似是而非的唇角中炸裂開。
白熾燈下灼人的眼眸,眼波流轉里的欲言又止,以及那一大口酒……燒烤攤的幾句對話細緻生動的在腦海中回放,讓我越是深思越是恐慌。
年少的時候你是不是和我一樣,並不強大堅韌的內心受了很多的傷害。是不是也曾和我一樣,在深夜中哭泣,在日復一日的噩夢中醒來。你是不是也曾晝夜顛倒,逃避著人潮車流,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和醜陋的人心無比害怕。
你把這樣的時光稱之為什麼呢?
這樣孤獨頹然的晦澀年少,和林琳柒那類囂張喧鬧的青春叛逆相差甚遠。從十幾歲到二十歲,好幾年的光景,我都沒能找到一個名詞來形容它。可這堪堪幾年裡,我卻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傾訴對象。
這個對象就是夏暑冬。
我隔著巨大細密的虛擬網絡,隔著聊天社交軟體,隔著一無所知的對方人生,整夜整夜的向他傾訴著。
棄我而去的母親,私生活糜爛的父親,空蕩蕩的房子,孤獨至極的內心。那些我不為人知的故事和秘密他都知道,那些深藏於心的想法和念頭他都懂得。
如果說何堯是點亮我整個星空的少年,林琳柒是把我從陰冷深海拉出熱鬧塵世的女孩,那麼,夏署冬是陪伴並見證我一路成熟的男人。
在我尚未成年的時光里,比我略長几歲的他,用成年人的思維引導著我,讓我避開了歧途,教我看懂了這人生。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我了。那些我假裝的開心,牽強的笑容,虛偽的客套統統瞞不過他的眼睛。
他是太過周全的溫柔。
而我抵禦不了這樣的溫柔。
靜悄悄的寫字樓加劇了我對接下來的話抵禦不了避之不及的念頭和想法。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這裡——”夏署冬指指左邊胸膛。
那後半截話將至欲出,我沒有過多思索的搶在他前面開了口:“我不想聽你的原因,一會兒真,一會兒假。你就說你工作室還需不需要我這個打工小妹吧。”
夏署冬愣住,有些始料未及的看著我,但也只是一瞬。他的睫毛垂了垂,輕眨了兩下,再次看向我的時候,已經盈滿了笑意。
“當然需要了。”
他說。
那含笑的眼睛帶著溢於言表的澀意和酸楚。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第二天老爹試圖繼續帶著我出門,我直截了當的向他攤了牌。
“你又要去搞什麼飛機?!”老爹正在玄關處換鞋,一隻腳上是鐙光發亮的皮鞋,一隻腳上還拖著居家的男士拖鞋。
他氣的全身發抖,兩隻眼睛裡噴出火來,換鞋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不是什麼飛機。我只是覺得你的公司不適合我……”
我話還沒說完,一隻拖鞋從玄關處向著我飛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你可不能乘人之危
老爹的吼聲也跟著席捲而來:“蘇拼拼你他媽的在開什麼國際玩笑,大學畢業不來公司?你今年多大了啊?!怎麼還像念高中的時候一樣,想一出是一出。”
“我是深思熟慮——”我狼狽的避開那隻拖鞋,話說到一半,碰的關門聲響起,連帶著那面牆都顫了顫。
老爹的身影已經隨著氣惱的關門聲離去,滿室的寂靜,他的怒吼卻仍在迴蕩,一如多年前的那個夏天。
在那些忙碌著填志願的日子裡,我和他不停的爭吵著,終止爭執局面的是他揮過來的一巴掌。
我沒有躲開,啪的一聲,臉頰火辣辣的疼,老爹則紅著眼睛,“你們要怎樣?到底要怎樣?!我給你們力所能及的一切,而你們呢!你們就隨心所欲的糟蹋著,糟蹋著我的努力,我捧上來的真心。你以為我這樣做為的是自己嗎?為的不都你!”
老爹說的你們,指的是我和我那素未謀面的母親。
他給了她滿腔的愛,敵不過她驕傲無比的自尊。
而他在給我了滿腔的愛的基礎上,又給了我衣食無憂的生活。
這是他第一次氣急敗壞的把我和她一起掛在嘴邊。
我哭的不能自已,填了他想要的未來。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渾渾噩噩的度過了大學時光,為此我已經後悔了好幾年。
我不願此生都在悔意中度過。
夏暑冬的公司空蕩蕩的只有新裝修好的辦公區域,他和范明在外面招聘員工洽談合作,我便在公司里打掃那滿室的灰塵。
掃帚清揚,細細的灰塵一粒粒飛起來,大概只有我那麼傻逼的人才會相信,開的起保時捷Panamera的人會拿不出錢來開工作室這種話。
晚上我們一起去吃飯,吃的大排檔。范明在桌上大倒苦水,我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說著公司還需要採買的物件,夏署冬聽著,一臉閒適的笑著替我剝蝦。
也許是氣氛太好,不太喝酒的我也跟著舉了舉杯。酒過三巡,飯也吃的差不多,范明自行回了住處。而夏署冬因為喝了酒不能開車的緣故,找了個代駕送我回家。
他和我坐在后座,前來代駕的小年輕開著車。
一路上,我都在暢想著公司的模樣,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快樂,好像整個人都化成了肥皂泡,在絢爛的陽光下上升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