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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趙悠悠的右手圈住他的胳臂,向外一擰,把他繃緊的肌肉硬生生擰鬆了。
就這麼自下往上一邊捋一邊擰一邊摁一邊揉,藥膏漸漸滲透進了雙臂的肌肉里,讓丁大東舒服的直哼哼。
就這樣擰完小臂擰大臂,擰完左臂擰右臂,過了足有半個小時,丁大東的兩臂才吃進去全部藥效,他偷偷看了眼趙悠悠,只見他一頭薄汗,望著自己的雙眼中,半是笑意半是嫌棄。
丁大東厚著臉皮想讓他給自己揉揉腿,可趙悠悠直接站起了身,用嘴向藥膏的方向努了努,說:“剛才見你不方便才幫你,腿上你自己抹。”
“哎,你動作太快了我沒學會……”
“沒學會就算了,別怪我不提醒你,今天不揉開了,明天你就得做輪椅。”
“……呃……”
“還有,這罐活肌止痛藥膏是拿最好的藥材熬製的,一罐三千八,記得去前台結帳。”
丁大東哎呦哎呦的坐起身來,心想活了這麼多年,終於明白什麼叫花錢找罪受了。
第二十五章 急救
天色漸漸黑了。好似有一塊深色的幕布自天際展開, 把光鮮亮麗的城市掩蓋起來, 但仍然有點點星光,掛在那些高聳入雲的大廈上, 掛在馬路兩旁鱗次櫛比的櫥窗里。
池駿和何心遠跟著人流走出校園, 在夜色中並肩而行。
不過不同的是, 何心遠一身輕鬆的走在馬路內側的崖子上,而池駿則憋紅了臉, 硬撐著一股勁在自行車道上推著他的哈雷。
這時候就看出來摩托車的缺點來了:如果他們依舊是在讀書的小年輕, 一邊聊天一邊推著自行車走,那是瀟灑, 那是青春, 那是輕靈;可現在他使出老牛犁地的架勢推著摩托車往前走, 看著就很蠢了。
可池駿實在不想讓愉快的時光走的太快,要是他騎上車帶著何心遠嗖的一下回家了,那多遺憾啊,所以他寧可推車走出三里地, 也希望儘可能的延長和心愛之人待在一起的時間。
何心遠見他累的頭上冒汗, 主動請纓:“要不我幫你推一段吧?”
池駿忙說:“這車太沉, 要是沒點巧勁推得不容易。如果你弟在的話,他倒是能推動。”
“池駿你這是看不起我?”何心遠拍了拍自己的胳臂,“好歹我也是個男人,連幾十斤的車都推不動?”
池駿噗的一聲笑出來了。“心遠,你說這車多重?”
何心遠見他笑的前仰後合,話說的沒那麼有底氣了:“……一百斤?撐死了一百五, 總不可能比人還重吧。”
“我這款官方配重三百一十五公斤——這還是改裝前的重量。”
鬧了這麼大的笑話,何心遠不吭聲了,他哪裡想得到一輛摩托車會有這麼重,還以為就比前台小楊騎得電動車重上兩三倍呢。他鬱悶的把半張臉藏在了圍巾中,不想讓池駿看到自己無地自容的模樣。
池駿見他不好意思了,趕忙哄他:“這事你別往心裡去,我笑也沒什麼惡意。畢竟B市摩托車少見,很多人對摩托車沒概念……每個人都有自己精通和無知的領域,你看,我還不知道貓肚子裡會有幾種蟲子呢!”
他這話本意是想讓何心遠開心,但何心遠聽完,臉色更暗淡了。
何心遠苦笑:“你還真問住我了。獸醫考試我年年參加,可每次我都折在需要死記硬背的題上。當然,考試不可能直接問你這麼淺顯的問題,但會問你,‘會引發犬類便血的病有哪幾種’‘會讓貓咪驚厥的可能性有哪幾種’。在我記憶好的情況下,可以輕鬆的回答出來,但更多的時候我大腦一片空白,病情分析題總是會忘掉幾種可能性。”
明明是再常見不過的病例,但他在答題時總是會忘記書上的內容,即使之前花了再多功夫背書,可卷面成績永遠距離及格線有很遠的距離。
他考了幾次都考不過去,漸漸的有些心灰意懶,曾經距離他咫尺之遙的獸醫資格證書現在成為了天邊摘不到的月亮,而他就是那一隻妄圖在水中撈月的可笑猴子。
有時候他也會懷疑自己——他真的能實現自小以來的願望,成為一名獸醫嗎?
忽然間,一陣女生的嚎哭自不遠處的小公園外傳來。二人下意識的循聲望去,只見兩個女生蹲在地上,腳邊胡亂的扔著不少印有品牌LOGO的紙袋,而在其中一個女生懷裡,一隻銀灰色條紋的貓咪上半身軟軟的搭在她的臂彎里,尾巴僵直。
“小虎,小虎你別嚇姐姐呀!”女生大哭著,不住的晃動著懷中貓咪的身體。
何心遠和池駿對視一眼,同時邁開步子向那隻貓咪跑去。
女生的同伴也急的要命,不停的問:“是不是吃壞肚子了!怎麼辦啊,怎麼辦啊!咱們趕快去醫院吧!”
因為她們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在公園廣場上有很多大爺大媽們在遛彎或是跳舞,一聽說這裡有隻漂亮貓咪出事了,不一會兒就圍上來一大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出謀劃策。
何心遠拼命的往人群里擠,但他身材瘦弱,穿的又多,哪裡擠得動那些看熱鬧的圍觀群眾。
他透過人群的fèng隙看去,只見那貓咪四肢發軟,完全撐不住身子,已經在從女生臂彎里往地上滑了。他更是緊張,使出吃奶的力氣往裡沖。
有人不滿:“擠什麼擠?”
池駿一手隔開人群,大聲回答:“讓一讓,讓一讓,我朋友是獸醫!”
何心遠身子一震,匆忙間看向池駿,卻見池駿向他比出了一個大拇指,信任的沖他點了點頭,有口型說:你沒問題。
一聽來了個獸醫,原本圍的密不透風的人群頓時讓出了一個fèng隙。何心遠抓緊機會鑽了進去,幾步跨到女生身旁。
他定睛一瞧,只見女生懷裡的是一隻圓頭圓腦的銀灰色虎斑貓,現在這貓四隻抽搐,尾巴僵直,嘴巴張開,口水流了滿胸口。
它眼睛瞪大,直直的盯著它的主人,眼淚不停的從雙眼中湧出。小女生早就慌了神,抱著它的腦袋不住的親著它的額頭,嘴裡叫著“虎子、虎子”。
何心遠大喝一聲:“快把它放下!它這是在痙攣,讓它躺平!你抱著它會讓它窒息的!”
一邊說著,他一邊脫下自己的羽絨服蓋在地上。
被他吼了這麼一嗓子,女生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把它平放在了羽絨服上。何心遠摘下圍巾圍住它的身體為它取暖,即使它小便失禁沾濕了他的圍巾,他也沒有絲毫怨言。
貓咪還在不停的抽搐當中,剛開始從嘴巴里流出的還是清淡的口水,忽然之間變成了洶湧的白沫。
有好事者說了句:“醫生,怎麼這貓還會羊癲瘋啊!”可何心遠根本無暇回答。
他的大腦正在飛快的運轉著,曾經出現在執業獸醫考試中的問題,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
——會引發貓咪驚厥的可能性一共有幾種?
冷靜……
第一,癲癇。但癲癇一般是隔三差五的反覆發作,看它主人的樣子,這隻貓咪不應該有癲癇病史,否則主人不會這麼驚慌。
你要冷靜……
第二,藥物或者食物誘發性痙攣。但貓咪到現在為止嘴邊湧出的液體仍為白色,並沒有混合食物殘渣,所以食物中毒可以排除。
“你給它吃過什麼藥嗎?或者打針?”他急切的問。
可是女生不說話,只一邊哭著一邊搖頭,還是她的朋友替她回答:“沒有,我們今天下午出來逛街喝茶,它一直跟在我們身邊。”
何心遠攥緊拳頭。
冷靜!何心遠你要冷靜!
第三,遺傳病。這個品種的遺傳病是什麼來著……何心遠!你快想啊,你快想啊……在醫院裡肯定見過的,你還進行過術後護理,是什麼……究竟是什麼!
可越是著急,他的大腦中越是一片空白。他沒有關於此的任何記憶,只隱約記得曾經有過同品種的貓因為遺傳病病發送往醫院急救。
可病發的究竟是大腦,還是心臟,還是其他臟器?
算了,這個先跳過,不要慌。
第四,寄生蟲。寄生蟲如果繁殖過多,在體內肆虐,也會引發動物痙攣。書上有寫過,曾經有流浪犬在吃完打蟲藥後倒地抽搐,剛開始以為是打蟲藥引發的過敏,最後證實是寄生蟲在藥物刺激下衝撞臟器和大腦,引發流浪犬疼痛。
但寵物主人說過沒吃過任何藥物,所以這一點可以排除。
第五……
第五是什麼來著?還有一種可能性清清楚楚的站在那裡,但何心遠卻想不起來它究竟是什麼。
又來了,與考試時面對答題欄的無措一樣,空空的大腦讓何心遠倍感心慌。但在心慌之後,還有一種非同尋常的急迫。
在考場上答不出來題,他不過是再浪費一年光陰。
可現在他想不出來答案,浪費的就是一條生命。
可憐的貓咪在自己面前全身抽搐,再不及時施救就很有可能轉至休克;貓咪的主人哭的肝腸寸斷,倒在朋友懷裡;周圍人或是好奇或是期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像是有千萬噸的壓力落在何心遠身上,而他抬著頭不願低下,因為那代表了他的失敗,與他的無能。
何心遠……
何心遠你一定要想起來……
他的手小幅度的顫抖著,泄露出他內心的焦慮,好在現在天色已完,周圍人只當他在思考解決方案,沒有人發現他的困境。
……不,有一個人發現了。
蹲在他身旁的池駿忽然伸出手,握緊他的手指。他的眼神深邃,何心遠居然在此時開了小差,心中閃過一個有些可笑的念頭——這真是他此生見過的最美的哺辱動物的眼睛。
池駿開口,輕聲吐出四個字:“我相信你。”
就這麼簡短的四個字,卻帶著特殊的魔力。好似有一把無形的屏障撐在了何心遠的頭頂,幫他抵住了所有壓力。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調動起大腦細胞,開始尋找著病因的蛛絲馬跡。
忽然間,他注意到女孩的身旁掉落著一隻敞開的雙肩背。那雙肩背是十分少見的塑料質地,在雙肩背的正面,有一個凸出的、圓形的、好似太空人頭盔那樣的透明亞克力窗口。
他回憶起剛才女孩朋友說的那句“我們下午在逛街喝茶”,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串聯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