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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不知道的是,在反光面罩的阻隔下,池駿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他的臉龐。

    青年的身影拐進了點滴室中,他忙於安撫住院的小傢伙們,給它們換藥餵食,小護士跟在他身旁,幫他按住一些不聽話的小動物。

    池駿站在門外,出神的望著不遠處的青年,渾身上下繃的好似鐵板一樣,而他垂落在一旁的手緊緊的攥成拳頭,不受控制的輕輕顫抖。

    不熟悉的人看到池駿這樣,恐怕會誤以為他在生氣。唯有熟悉他的丁大東才知道,他這其實是在緊張,就像是……動物的應激反應一樣。

    丁大東摸摸下巴,八卦兮兮的問:“是鳥看病,不是你看病,你緊張什麼?”

    池駿頂著那個可笑的頭盔,隔絕了丁大東探究的視線。

    但面對好友的一再追問,池駿無奈的說出了實情。

    “剛才走過去的那個人,他叫何心遠,是我大學時交往過的男友。”

    丁大東眉毛一挑:“看你這樣子,看來你們分手時鬧得不太愉快啊。”

    “何止不愉快?”池駿的苦笑聲自頭盔下傳出,“……人這一輩子,誰沒瞎眼愛上過人渣?”  

    丁大東不可思議的看看那個在動物身邊耐心工作的青年,強壓下聲音:“人不可貌相啊!他看著挺和氣,對動物也很溫柔,居然這麼渣?把我們小駿駿傷成這樣?”

    池駿搖搖頭。

    “……不,你誤會了,我才是那個人渣。”

    第二章 再遇

    丁大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他瞪著一雙銅鈴大的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池駿:“你……人渣?我的小駿駿,你怎麼和這種詞掛在一起了,快給我說說,你怎麼就人渣了?”

    他懷裡的蓮子羹突然精神起來,也跟著叫:“人渣、人渣!”

    丁大東哎呦一聲,哭喪著一張臉,也顧不得逼問池駿了:“我的小寶貝,翅膀都斷了,怎麼還有心思學這種髒口啊。”

    鸚鵡學舌和小孩學舌不一樣,鸚鵡學舌只能學會幾個固定搭配的短句,它們不能像人一樣理解名詞動詞形容詞的區別。鸚鵡學說人話時鳥主人會小心的教導它們,但有時候防不住,會讓它們學會一些“髒口”,也就是人類常說的髒話。  

    比如丁大東家裡的那兩個小霸王,當時他和前女友鬧分手,吵架吵的樓上樓下都聽得見,等到前女友從他家搬出去了,兩個小霸王齊聲恭喜他:“丁大東,臭傻x!”氣的他三天沒睡好覺。

    這隻小可愛他精養細教,生怕一身白毛惹塵埃,結果今天倒了血霉,居然稀里糊塗的學了一句髒口。

    蓮子羹還在衝著池駿叫:“人渣、人渣、人渣!”

    池駿無奈的伸出手指彈了彈它的小腦袋:“是啊,我是人渣。”

    一人一鳥就人渣的問題聊了半天,忽聽身旁傳來一陣悅耳的男聲:“兩位先生,任醫生到了。”

    池駿渾身一僵,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說了聲“嗯”。

    叫他們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池駿的前男友何心遠。

    任醫生穿著一身白大褂,臉上自帶妙手仁心四個大字。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來,打開診室門,示意丁大東帶著受傷的小鸚鵡進去。

    他們兩人在屋內討論病情,池駿立在門邊像是門神一樣。

    

    何心遠作為助手,盡忠職守的守在門邊,這樣如果醫生有什麼需要吩咐的,他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他們兩個大男人一左一右的站在門邊,肩靠著肩,把門堵得嚴嚴實實。

    何心遠不太習慣別人離他這麼近,他奇怪的看了看身邊的男人,清秀的臉上寫滿了疑惑。注意到他的視線,池駿一動都不敢動,簡直像是木頭人一樣。

    池駿的內心充滿矛盾,即希望何心遠離他遠遠的,又不希望對方走的太遠。其實他心裡有非常多想問的事情,想問他們分手之後何心遠過的好不好,想問何心遠為什麼沒繼續深造,想問何心遠有沒有新的對象……

    ……而他最想問的,就是何心遠恨不恨他。

    當初池駿傷何心遠傷的太深了,他們的感情緣起於一個過分的玩笑,而緣滅時兩個人甚至沒有當面說一句再見。

    池駿那時候太幼稚,等他過了幾年回頭反思,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混蛋。他不是沒找過何心遠,但那時候何心遠已經畢業不知去了何處,他們又不是一個專業的,池駿用盡了一切辦法都得不到他的消息。

    原以為何心遠會成為他心中一個永久的心結,沒想到兜兜轉轉,他們居然在另一座城市相遇了。  

    這是不是說明,他還有機會彌補自己的錯誤?

    池駿透過頭盔回望何心遠,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黑衣配上圓圓的頭盔,形象有多麼詭異。

    何心遠被他看得毛毛的,謹慎的向旁邊挪了一步。

    現在醫院已經開門了,陸陸續續有寵物家長抱著貓貓狗狗來看病,見到在室內還帶著摩托頭盔的池駿,都下意識的繞過他走。

    因為診室的門是開著的,不少人看到了那只可憐的小鳥,養動物的人都有愛心,紛紛問道:“這鳥可真漂亮,翅膀怎麼弄的?”

    像是在回答大家的問題一般,蓮子羹忽然衝著池駿的方向,扯著脖子叫了起來:“人渣、人渣!”

    眾人:“……”

    何心遠:“……”

    無辜中槍的池駿頗覺心累,趕忙解釋:“它那翅膀真不是我掰的,是和其它鳥打架弄的,羽毛也不是我揪的,真和我無關。”

    他這話不知道何心遠信沒信,反正其他幾位家長都沒信。  

    不知是誰小小聲說了一句:“哦呦,好好的大男人在屋裡連頭盔都不摘,誰知道是不是臉上都是鳥的抓痕叼痕哦。”

    要是池駿想證明清白,直接摘下頭盔就好了,可現在何心遠站在他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一雙水潤的眼睛充滿疑惑的看向他,僅僅是這一個眼神,就讓他的手數次抬起又放下,完全提不起勇氣讓真實的自己出現在對方面前。

    ……這樣看起來真是更可疑了。

    好在沒過多久,任醫生就下了診斷:“這隻鸚鵡應該是翅膀骨折了,但究竟是哪根骨頭肉眼不好判斷,需要做個X光片。”

    丁大東點頭如搗蒜:“做做做。”

    任醫生:“行,這是單子,你去前台交錢吧。”他又轉向守在門口的何心遠,喚道,“心遠,帶鸚鵡下去照個X光。”

    這家寵物醫院的手術室和雷射室都在地下室,只有醫院的工作人員才能下去,寵物家長只能在一樓等待。

    丁大東不放心,看著停在自己手指上的小寶貝,心疼的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醫生,我能跟下去嗎?它現在受傷了,拍片子的時候肯定要它展翅,我怕它不讓陌生人碰,會叼人。”  

    “沒關係的,心遠很有經驗。而且x光室有輻射,除了操縱人員都不能進去。”

    丁大東還是有些猶豫,池駿走過去拉了拉他,輕聲說:“心遠沒問題,他非常招動物喜歡。”隔著頭盔他的聲音有些失真,但仍然能聽出他重重的咬在了喜歡二字上。

    在他解釋的同時,何心遠已經走進了診室,站在了受傷的鸚鵡面前。他先小心的伸出一隻手指輕撫蓮子羹頭頂,蓮子羹歪了歪頭,並沒有拒絕他的撫摸。接著,他兩指並用,溫柔的在它的頭頂、頸側、後背流連,還順著它的頸部下滑到了它鼓脹的小肚子上,曲起手指輕輕的撓了撓。

    蓮子羹沉浸在了他的愛撫之中,甚至把頭側向了何心遠手指的方向,主動用自己的臉頰磨蹭何心遠的手掌。

    這時,何心遠伸出了另一隻手,試探性的觸碰鸚鵡骨折的翅膀。

    通常來講,寵物在受傷狀態下是非常戒備的,甚至在疼痛狀態下連主人也會攻擊。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睛不眨的盯著何心遠,擔心他因觸怒小傢伙而受傷。誰想,蓮子羹僅在他的手貼到翅膀上時抖了一下,低低的哀叫了兩聲,然後就不再吭聲,十分安靜配合。

    何心遠也鬆了一口氣,他趁熱打鐵,騰出一隻手平拖在蓮子羹面前,輕聲呼喚:“蓮子羹,過來,哥哥帶你去看病好不好。”他非常有耐心,像是在對待一個小孩子一樣,柔聲細語的哄著它。  

    從池駿的方向看去,何心遠低垂著頭,臉上是久別的耐心與溫柔。曾經被自己壞心吹過無數次的發旋就在近在咫尺的眼前,可池駿卻不敢上手摸摸,無法得知他的頭髮是不是還如記憶中一般柔軟。

    很快,蓮子羹撲騰著完好的小翅膀,跳躍著撲進了何心遠的手心。何心遠捧著它,另一隻手護著它的傷口,用下巴蹭了蹭蓮子羹的頭頂。

    小鸚鵡甜甜的叫了一聲,安穩的窩著並不掙扎。如果僅看它完好的那半邊身子,它簡直就像是一個毛絨玩具停在他手心。

    “那我先帶它去照片子了,您放心,很快的,不過片子洗出來大概要二十分鐘。”何心遠細心解釋。

    丁大東混沌的與他對視,過了好幾秒才“啊”了一聲,胡亂點頭稱好。他失態的盯著何心遠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了樓下,腦中哪還有什麼心肝寶貝鸚鵡,只剩下那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了。

    池駿眉頭一皺,拉著他走出診室,問他:“剛才心遠和你說話,你臉紅什麼?”

    丁大東哼了哼:“不能因為你傷過一朵花,就剝奪我欣賞美的權利啊。”他交往對象不分男女就看臉,對外宣稱顏性戀。何心遠的長相真是戳中了他的審美,若不是池駿這小子盯著何心遠時全身上下都瀰漫著想把對方吃下肚子的心思,要不然丁大東真想追追這位小醫生。  

    朋友妻不可戲——前妻也不行——他這點節操還是有的。

    他抬起胳臂撞了撞池駿:“他帶鳥下去照片子至少十分鐘,你戴一個大頭盔我看著都嫌熱,摘下來透透氣唄。”

    池駿想想也是,摩托頭盔極為防風,裡面悶的要死,他憋了這麼久都快被憋出幽閉恐懼症了。他抬手摘下頭盔,隨手呼嚕著自己頭髮,重重的呼出一口濁氣。

    ——下一秒,他失態的把頭盔摔在了地上,眼睛發直,盯著樓梯口的方向腦袋裡一片空白。

    明明在一分鐘之前,他和丁大東親眼看到何心遠抱著鳥去了地下室,怎麼一分鐘之後,何心遠換了一件髒兮兮的大T恤,滿身狗毛的牽著一隻松獅犬從二樓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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