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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喜歡你嗎?”他媽媽打斷他。
“嗯嗯嗯。”
“可是她喜歡你有你喜歡她那麼喜歡嗎?”
“……”
“只有她喜歡你和你喜歡她一樣喜歡,她同意你咬,你才能咬!”女人拼命憋住笑。
“好吧。”小孩子的聲音嫩嫩的,充滿沮喪。
譚臨見程樹也忍不住輕笑了一下,看出她對小孩子的友善,隨口問了一句:“喜歡小孩?”
“嗯?”程樹轉眼看他,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不。”
她頓了頓,又鄭重重複一遍,“我不喜歡小孩。”
譚臨看著她,沒說話。
遠處一波一波的海浪聲音傳來,程樹也轉頭看他:“走吧?”
“嗯。”
回到北海市區,才剛剛過了午飯時間。譚臨想帶程樹到處走走,沿途問人,一路走到了老街。
老街有一百多年歷史,沿街全是中西合璧騎樓式建築。沿街騎樓上卷拱雕塑精美,線條流暢,遮蔽夏天烈日,帶來一點可貴的清涼。
從前,老街的中段賣的是來自蘇杭的綢緞,東段賣曬乾海貨,西段靠近外沙港口,多的是漁網船釘。
北海現在發展衰敗,只旅遊業撐著,老街便和雲南山西的古鎮一樣,漸漸多了些千篇一律的小店,賣南海珍珠和越南紅木,還有一些特色小吃。
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
譚臨給程樹買了個蝦餅,她破天荒地吃了大半個。等經過一家糖水鋪,她又提出想進去喝一碗紅豆糖水。
這裡的紅豆和他們平常吃的都不一樣。很大顆,有點像赤豆,又甜又糯,和哇哈哈八寶粥裡頭的一樣。
程樹吃了一顆,把碗推到譚臨面前。
“你也吃一口。”
“你先吃好我再……”
“不。”程樹抬著眼睛看他,催促道,“你快吃。”
在今天之前,譚臨是萬萬不可能想到程樹談戀愛的時候竟然是這樣的。
女人的眼睛亮亮的,偶然露出的天真神色把一切陰鬱的東西都驅散得一乾二淨。他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乖乖照做。
等他吃了一口,程樹又把碗拉了過去,自己又舀了一口。
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膩膩歪歪地吃完一碗紅豆湯。
譚臨和阮穎談戀愛的時候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們坐在糖水鋪靠門的位子上,門外騎樓下的長廊里坐著一個擺攤的老頭,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左顧右盼。兩人吃糖水吃得久,他視線掃得多,便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他們。
那老頭的攤子不過是一個手編的竹簍,上面倒扣一個平竹箕,擺放了一些小玩意兒。程樹向來敏感,注意到他的目光,也回視了過去。
看到竹箕上的什麼東西,她拍了拍譚臨的手腕:“哎,看那邊。”
譚臨依言轉頭:“什麼?”
“他竟然賣紅豆手鍊。”程樹說,“我總是想買,但總是遇不到。”
雖然全國好多地方都有賣,可是她總是遇不到。
譚臨一挑眉:“我去幫你買一對來。”
“不用了。”程樹按住他的手腕,搖搖頭道,“算了。”
譚臨就沒動。
程樹說:“我曾經有一對。”
“嗯?”
“很久之前買給我和誰的……我已經忘了。我當時天天帶,天天帶,穿裙子帶,穿羽絨服也帶,下暴雨騎車的時候帶,大晴天也帶。後來你猜怎麼了?”
譚臨自然不知道。
“我們分手了,那天我洗澡就把紅豆摘了下來,扔在抽屜最裡面。等過了梅雨季節,有次我無意間翻出來才發現,紅豆都已經發霉得不成樣子了。”
程樹繞著手腕比劃了一圈。
“你能想像嗎。我用水也洗不掉,上面都是霉斑,特別特別噁心。”她看了一眼老頭竹簍上的紅豆手鍊,“新鮮的時候多好看啊,多可愛啊,變質以後,讓人看都不想再看第二眼。我把它扔了,後來,就再也買不到了。”
譚臨沉默著,將最後一口糖水留給程樹。
“還想吃什麼嗎?”他問。
程樹搖頭。
吃完糖水,她上樓上廁所。下樓的時候,譚臨已經買好單,正襟危坐地坐在桌子旁等他。
他面前的桌面上,擺著兩串顏色鮮艷的紅豆手鍊。
程樹有些愕然:“你怎麼……”
“我問過了,放心吧。”譚臨笑了笑,“只要不沾水,天天戴,紅豆就不會發霉。”
程樹愣在原地。
他的神色近乎溫柔。這種神色在他沉默的臉上極少出現。
“我向你保證:我會天天戴著它的。所以,我的紅豆不會發霉。”
“我不能保證永遠。但起碼是,有生之年。”
☆、永遠
“永遠”是陳北及很喜歡說的一個詞。
他喜歡抱著她,拉著她一起抽菸,然後在她耳邊喃喃重複“永遠”這個詞。
什麼“就算是去死也要永遠陪著你”,“你最特別,我會永遠愛你”,“希望我們永遠不分開”之類的,在尼古丁的刺激下,一個人會很輕易地信以為真。
她也確實相信了很久。
在陳北及之前,她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男人。他讓她染上了菸癮,也讓她看見了拍紀錄片的無限可能性,他身上藏了太多藝術的激情,很容易讓人痴迷到無可自拔。
她甚至以為他們真的就會這樣,一直相愛到死。爭吵時有發生,激烈時她會想過跳樓去死,她的抑鬱病症時輕時重,但她從未想過離開他。
直到她發現陳北及劈腿的那一天。
這不是她第一次經歷劈腿,卻從未這樣絕望過。
陳北及是特別的,所以他被發現劈腿之後,並不像她那些平庸的前男友那樣或趁機分手,或乞求她的原諒。
他依然是那副讓她迷戀的樣子,邪氣又放縱,對她淡淡道,
“阿樹,我不過讓你明白一個事實:這一切或早或晚,都會發生的。男人都是這樣的。你恨我,你罵我,都可以,但是,你也選擇和我繼續生活下去。”
他的話說得溫和,落在程樹心裡卻全是刺。
她知道他在激她,是是鄙夷自己的無能,既然這一切都會發生,為什麼其他女人就能忍受就能繼續,她程樹就不可以呢?
但她知道,自己就是不可以。
程樹的世界裡,非黑即白,容不得一點灰色地帶的存在。
她讓陳北及收拾東西趁早滾蛋。陳北及二話不說,第二天就提了機子去平溪縣拍攝了。
然後,她也離開了,來到龍脊拍自己的東西。
潛意識裡,她知道自己和陳北及再也不可能複合,也知道自己其實在和他較一股勁兒。她向來知道陳北及有多才華橫溢,相較之下,自己的一些小機靈就和太陽光下的手電筒一樣,什麼光都不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