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當時還是譚臨笑著安慰他:“沒事,路南,你應該高興的。我終於挺過來了。”
他當時邊哭邊罵:“什麼狗屁學校?個欄杆這麼矮,根本沒有保護的作用!他媽告死他們!”
後來譚臨才告訴他,自己不是意外墜樓,而是自殺。
記憶倒退,又穿梭回來。方路南覺得車裡有些悶,把天窗打開,露出一小片深藍色的夜空。
“哈。”他笑了笑,慣常的吊兒郎當全消失了,“挺好的。”
阿臨看到這個姑娘的時候,一定會想到自己吧,如果他將她拉了回來,一定會很開心吧。
方路南心下瞭然,又欣慰又惆悵。車內一時無言,只有一陣又一陣的夜風吹進來。
“啊,那個,”過了好久,方路南才想起譚臨母親的事,“你拖我去查的事差不多有眉目了。原來當時你母親離婚以後,那套房子所在的小區就拆遷了。你母親拿了一大筆拆遷費,但她沒買房,反而離開那座城市,玩遍了大半個中國。”
“所以我之前寄東西,那個地址一直不對。”
方路南點點頭:“後來回去,她就直接住到的一套公租房裡去,應該是你大姨或者外公外婆名下的——這個我還不確定。”
譚臨默然。
外公、外婆或者大姨,對於他來說,都是很陌生的名詞,對應起的不過是汪明霞家裡的一張張陌生的臉孔。
“後來她就改嫁了。”方路南頓了頓,“應該是當地一個不錯的人家。你外公外婆那邊的人太少了,查著很困難……不過這幾天應該就有消息了。”
“嗯。”譚臨點點頭,“謝謝你,路南。”
“哎!你和我客氣什麼!”方路南打了一個響指,“就從小學那會兒我被班裡那伙人欺負,但是你選擇幫我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永遠是我方路南的兄弟!”
譚臨笑了笑。
車緩緩停下。
“到了!”方路南拉上手剎,“最近你家估計有些雞飛狗跳的,你撐住啊,有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
“嗯。”譚臨下了車。
他的身影很快就被窗外濃濃的夜色吞沒。不遠處的那棟樓里,樓道里的燈第次亮了起來。
方路南靠在座椅上,一直看到譚臨走進家門。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將車倒出小區,重新開上路。
暮色深沉,夜才剛剛開始。
*
譚臨進了門,客廳里的燈全都亮著。沙發上坐著的中年女人抬起頭,看見是他,沙啞著嗓子虛弱地叫了聲:“小臨。”
“汪阿姨。”譚臨換了鞋子,“您怎麼還不睡?”
這是他父親的房子,譚臨自己是在外頭是租了一間房子的。只不過昨天汪明霞就叮囑過他,讓他到了之後直接回家住,她有要緊的事和他商量。
譚臨以為汪明霞已經休息了,明天才會談事情。沒想到這深更半夜的,她一副正襟危坐等待自己的模樣,顯然是想今晚就談。
“他們今天打電話過來說了,真的不給錢了!”雖然虛弱,但汪明霞猶滿臉憤慨,又恢復了堅韌鬥士的模樣。
“之前說得好好的,20萬,結果現在我們一毛錢都拿不到,單位里來慰問就給了幾千塊錢,斯元那邊馬上要交學費了……你說怎麼辦?”
汪斯元上了兩年少年班,就直接出國繼續深造了。每年的學費就要40萬,再加上生活費和雜七雜八的錢,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我爸的錢呢?”譚臨想了想,皺眉道。
“哎呀!我要和你說的就是這個!”汪明霞見他主動提起這事,眼睛都亮了起來,“我也是才知道,你爸原來留了遺囑的!”
“遺囑?”
“是啊!”汪明霞點點頭,聲音里莫名染上了一絲委屈的憤懣,“那遺囑上說……他所有的錢,都留給你!”
☆、嫉妒
天擦亮的時候,譚臨才昏昏沉沉地睡過去。過了一個小時,迷迷糊糊之間,他又被樓下的嬉鬧聲吵醒。
他翻了個身,目光觸及窗邊書桌上一隻捂著耳朵的鐵質猴子,慢慢清醒過來。
那隻猴子是父親出差回來給他帶的禮物,是用來壓書的。
那次汪斯元也得到了禮物,那是一雙他們都肖想很久的足球鞋。
那時候譚臨覺得極不公平。
他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卻只能得到一隻沒有任何用處的鐵猴子——反觀汪斯元,他有自己親生母親的愛,也有來自自己父親的愛。
譚臨承認,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是嫉妒汪斯元的。
然而,現在,一切卻突兀地變了。
父親沒有任何徵兆地走了。原來他在很多年前就留下了遺囑,將自己那一部分非夫妻雙方共有的財產,全部給了自己。
除了家裡那張存摺上的十幾萬,這些年,汪明霞沒有在這段婚姻里得到更多的東西。
她自己當然也攢著私房錢——總共十五萬,與譚臨得到的八十萬存款外加一套房子來比,不值一提。
這就是為什麼她拼了命地想從醫院那裡索得二十萬的賠償。除了這套共有的房子,譚臨的父親沒有給她留下更多的東西。那麼她就要抓住最後的機會,將最後的利益都攫取乾淨。
畢竟,汪斯元需要這筆錢。
譚臨在床上胡思亂想著,突然很羨慕汪斯元。
他還在英國,朋友圈裡掛滿各式各樣的異國照片。他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因為在他身後,他的媽媽正殫精竭力,為幾近山窮水盡的他們謀求最後的出路。
譚臨想像了半天,也想不出這種無憂無慮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
應該是很幸福的吧。
而眼下,汪明霞應該是真得急了。昨晚,她見自己主動提起這件事,索性開誠布公,直截了當提出分錢的要求。譚臨沒有馬上答應,只是說自己還要考慮一下,畢竟一百萬不是一筆小數目。
昨晚後來他給方路南打電話,對方一聽這件事就炸了:“你真得打算把錢分給他們?!”
“應該吧。”
“一百萬啊!譚臨!一百萬!”方路南吼道,“你腦子給我清醒一點好不好!你以為自己在做慈善麼!我又不是不認識你那個姓汪的小鬼,還有你這個阿姨,人精得要死!你以為他們會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以為你爸為什麼要瞞著他們,把錢都給你?”
譚臨沉默著。
“吶,這樣子吧。”方路南的語氣軟了些,話鋒一轉,“你把你爸給你留的那套房子也賣了,然後把所有的錢投到我公司里,做我公司的股東!現在房地產行情好得不得了,我向你保證,就過三年,你這些錢包準能翻好幾番——到時候什麼別墅買不來!你要投到你弟弟身上?下輩子都回不了本吧!”
“她畢竟照顧了我這麼多年。”譚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