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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
女人的聲音清清淡淡,沒有起伏,沒有情緒。
譚臨轉過身去看她。
隔壁房間的女人清清瘦瘦,披著一件長長的輕質開衫,整個人薄薄的一片,叉著雙臂斜斜地倚靠在門上。
她的頭抵在門框上,微垂著眼睛,樣子懶散而疲憊,都沒有看外頭的人一眼。
走廊上的女孩似乎沒有預料到門裡走出的是這樣一個女人。她明顯愣了一會兒,繼而伸手,狠狠指向門裡的女人。
“你這人怎麼這樣?!你聲音搞得這麼大,還這種態度!你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女人淡淡道:“我犯什麼法。”
女孩冷哼一聲:“你侵犯了我的靜穩權!”
“噪音污染從晚上十點半算起。”女人說,“現在是下午四點。”
她沒有說多餘的話。
一時間,女孩被她嗆得說不出話。
譚臨想了想,輕咳一聲:“女士,這個聲音確實太響了,影響到別人了。”
之前她們兩人都沒注意到他。如今他開了口,那門外的女孩就像見了救星一下,幾步過來把他拉了過去。
“帥哥,你也覺得我說得不錯對不對!這個音樂也太吵了吧,雖然不是休息時間,但我的神經都快被吵得衰弱了!”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漸漸軟了下來,幾乎像是在撒嬌。
譚臨將手臂從她手裡不動聲色地抽了出來,沒搭腔。
直到此刻,204的女人才微垂著眼皮,勉強朝他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像雪又像羽毛,輕飄飄得沒有溫度,從譚臨的臉上掃過,什麼都沒有留下,幾乎讓他產生一種什麼都沒有發生的錯覺。
見她不說話,身旁的女孩又惡狠狠地“哼”了一聲,大聲吼道:“我不管,你吵死了!必須得把這個音樂給我關了!”
面對憤怒的女孩,女人未置一詞。她遲緩地站直身子,不再看譚臨一眼,用力地關上了房門。
顯然,女孩從未吃過這樣的閉門羹。她的怒氣更甚,上前一步猛力擊打房門:“開門!神經病!你快給我開門!”又轉頭沖譚臨嗔道:“帥哥,你評評理看?她音樂開這麼響還不讓別人說,你說有沒有這種道理的,啊?”
譚臨還沒來得及回答,204里的音樂忽地斷了。再過了一會兒,房門又“啪嗒”地一聲被拉開。
女人低垂著眼睛,繞過目瞪口呆的女孩,像一朵遊魂似的,慢慢飄下了木質樓梯。
過了半晌,女人已經走遠,女孩才反應過來。
她低罵了聲“靠”,強壓下怒氣沖沖的情緒,沖譚臨笑了下。
“帥哥,謝謝你啊。”
有什麼好謝的。
譚臨本想回到自己房間去,沒想到女孩掏出手機,拉著他繼續饒有興致道:“帥哥,我叫杜宜美,也剛到龍脊來玩兒,就住你隔壁,咱們留個微信唄!”
譚臨禮貌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不用微信的。”
“那就Q/Q嘛!”杜宜美不死心,“微博?豆瓣?知乎?我都有的。帥哥,你用哪個社交軟體啊?”
譚臨拒絕道:“不好意思。”
話音剛落,他也不管杜宜美作何想法,只轉過身快步進了自己房間,迅速關上門。
全世界又恢復了安靜。
他本想繼續躺回床上休息,卻不由自主地走到窗邊。一眼望出去,他只看到204那個女人走進了客棧前的小平台。
她光著腳,腳步不徐不疾,似乎在慢悠悠地看兩旁梯田的風景。可她偏偏低著頭,心不在焉的,讓人很輕易地看出她其實並不在意任何東西。
空山新雨後,平台上的水泥路濕漉漉的。女人潔白的雙腳在黑黝黝的平台上格外醒目,格外薄,格外遠,讓人不由地擔憂下一秒她就會被風吹走。
譚臨就這樣在窗邊站著不動了。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微微皺起了眉頭。
最終,女人在欄杆旁站定。她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迎著風抽出一支煙,用手圍住火光,靠近唇畔點燃。
青煙從她指尖升騰而起,籠在她的肩頭,攀上她的髮絲。
她的頭髮和她的人一樣薄。就算隔著這樣遠,譚臨也能看出它們亂糟糟地打著結,就和她抽菸的樣子一般,漫不經心裡透露出強烈的無所謂感。
譚臨沉默地站在窗邊,看著女人在山間風口上抽了一支又一支煙。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女人終於從無盡的菸癮中掙脫出來。
她將最後一支煙掐滅,盯著不遠處一個虛無的點。許久,她突然單腳一撐,站上了欄杆。
大腿靠著欄杆,她的大半個身子都懸空越了出去。
譚臨被陡然驚醒。
他狠狠一擰眉,連外套都沒有穿,急匆匆地出門下了樓。
作者有話要說:大幕拉開,每晚七點更新。
這是一個有關偶然與巧合的故事。
我隨便講,你隨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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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得知龍脊梯田金竹壯寨因為火災毀於一旦。
這本書就像一個記憶體。期間有導演因絕望上吊,有古寨因天災毀滅。
記憶消弭,文字永恆。
感謝你看這個故事。
可以看到一群為生存掙扎的創作者,也可以看到一些再也無法復原的歲月證明。
幾年前我從龍脊回來,就常常夢到那裡。
綠色的梯田,泛濫的洪水。
我很喜歡那裡。
☆、夢境
譚臨下了樓,胡一民正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樓梯後頭的小房間裡走出來。
看見譚臨,他抬起手打了個招呼,卻見對方行色匆匆,幾步就出了客棧大門。
他“呵”了一聲,無奈道:“又是……”
後面的話譚臨就沒聽清了。
他幾乎是小跑著趕到女人的身後,一把抓住了她長長的外衫,低聲道了一句:“危險!”
女人似乎什麼都沒聽到。
她依然保持著上半身騰空的高難度動作,看著遠方那個虛無的點,已然入了迷。她身下頭是高高的懸崖,不間斷地吹來凜冽的風。
譚臨小心翼翼地用手空擋在她的腰前,又提高了嗓音:“小心!”
女人這才回過神來。
她轉頭看譚臨,時間一點一點流過。譚臨僵著身子不敢動。應該是過了三十秒,或是比四十秒更久,她才輕輕扯了一下嘴角,開口道:“謝謝。”
她的嘴角幾乎未動,所以譚臨根本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不是在朝自己笑。
譚臨慢慢鬆開她的衣角,說:“沒關係。”
女人不再看他。她光著腳下了欄杆,慢慢彎下腰,一點一點地將地上散落的潮濕菸頭撿了起來。
胡一民從客棧大門裡走了出來:“沒事吧?”
譚臨看著女人,說:“沒事。”
女人沒有回答。她撿完地上的菸頭,又光腳踩著濕漉漉的水泥地上,慢慢走回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