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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十分鐘,程樹終於受不了了。
她慢吞吞地爬了起來,抓起床頭的煙盒和打火機,光著腳就走到樓下的平台上去。
她又犯菸癮了。
作者有話要說:冥府之路,一款已經爛大街的沙龍香……阿樹勉強裝個逼吧。
☆、過往
星星隱退,夜色褪去。
小平台上,程樹已經不知疲倦地抽了很久的煙。她懶得將菸頭扔到地上再撿起來,索性直接掐滅,放回自己的口袋裡。
夜風輕拂,她光著的腳已然麻木。
此刻,晨光微熹,山間有雲在流動。程樹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和一川混沌的意識流一樣,飛速轉動不止息,從出生想到死亡,從起點想到終點。
她想的那些問題大多屬於“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又要做什麼”的哲學範疇,她的思維也會從陳北及開始,最後在那個隔壁的男人臉上定格。
那女孩叫他什麼?阿lin?
她呼出一口煙,也懶得去想那到底是哪個lin。
天邊的地平線慢慢變粉、變紅。程樹靠著欄杆,小腹抵著,大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
風吹亂她的頭髮,糊住她的眼睛。她覺得有些難受,將頭髮隨意一盤,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直直斜插進去。
這樣就好多了。
譚臨剛下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女人用一支筆盤起頭髮,身子盈盈掛在欄杆上,搖搖欲墜。
他皺了皺眉頭,幾乎是下意識加快腳步,一下走到程樹身旁拽住她。
“當心。”這回,他比上次冷靜了許多。
程樹沒有轉頭看他,依然自顧自地輕吮著指尖香菸。過了片刻,她開口問譚臨,聲音微不可聞:“起這麼早。”
“嗯。”他回,“起來看日出。”
龍脊梯田山頭環繞,茂盛的水色里倒映著滿目翠然的綠色。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在微露的曦光里,在裊裊的青煙里,等來了新日的朝陽。
日光落在梯田上的那一刻,滿目勃然的野性和生機。
“真美……”譚臨聽見程樹近乎呢喃地感嘆了一句。
她將最後一支菸蒂放進口袋,轉身下了欄杆,也沒看譚臨一眼,只說:“上去了。”
太陽出來了,也許她現在能睡得著。
譚臨問:“你不吃點早飯?”
“不餓。”
“不餓也得吃點,”譚臨抿了抿唇,“這樣對身體不好。”
程樹步履未停,聽到這話,只驀地笑了一聲:“呵。”便筆直地在譚臨面前走了過去。
譚臨張了張口,卻說不出更多勸導的話。
那女人的背影單薄,長衫下露出一雙纖細的赤。裸腳踝。就算有陽光的照射,也顯得孤寂而脆弱。
“嘟……嘟……嘟……”
安靜的平台上,突然想起一陣手機震動聲。
還未走遠的女人停下腳步,從褲子寬大的口袋裡掏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
她不接,那手機一直在震動。
女人站在原地,猶豫了很久很久,直到譚臨覺得鈴聲幾乎要止住,她才接起電話。
“……還我兒子……去死!你……去死!喪…星!就是……你!”
就算隔了幾步路,譚臨都能清楚地辨認出電話里傳來撕心裂肺的唾罵聲。
程樹微微垂了頭。她用筆盤著的頭髮上垂下幾縷青絲,垂在臉頰旁,擋住她的表情。
她一直沒說話。
那電話里的中年婦女哭著喊著,一直在罵,程樹的思想似乎又開始游離,只無動於衷,麻木地站在原地——直到客棧大門裡傳出一陣悠揚的音樂聲。
“她發現孤獨的人就要動身,於是就禱告著黃昏。直到夜裡,她轉頭聽見悲傷的嗚咽……”
程樹的手明顯一僵。
“啪”地一聲,她的手機因手的脫力而滑落,用力地摔在地上。
如夢方醒。
胡一民起床,剛剛將音樂打開,就聽見院子裡傳來一聲尖銳的撞擊聲。他嚇了一跳,連忙跑了出去。
“怎麼啦怎麼啦!”
“沒事。”女人的聲音微微顫抖,“我沒事。”
胡一民更加被嚇著了。他印象里的程樹從沒有這樣慌亂無措的樣子,她總是冷淡而疏離,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哪還看得到情緒的波動?
現在她都氣得將手機摔了,難道是……
胡一民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的譚臨。
昨晚他就是從這女人的房間裡出來的,本來旅途中嘛,陌生男女搞出點什麼事兒也正常——但現在不會搞出什麼矛盾來了吧?!
胡一民他用眼神問譚臨:“你怎麼惹著她了?!”
譚臨用眼神誠實地回:“不是我。”
“那怎麼回事!”
“她自己的事吧。”譚臨的眼神一瞥地上的手機。
胡一民明白過來:這說明她又接到一個刺激到她的電話了。
他的太陽穴“凸凸凸”跳起來,有些心力交瘁。
提心弔膽了這麼多天,好不容易昨天這女人開始正常起來了,現在又來這麼一出,弄得他的心像坐過山車一樣,真害怕這女人下一秒就直接從平台上跳下去。
他想了想,訕訕一笑,勸道:“阿樹啊,家裡出了什麼事情?要不要說出來大家一起幫你疏導疏導?哎,你要想啊,這世界上呢,很多都不是什麼大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別把什麼都看成世界末日一樣……”
“我知道。”程樹用力捂住眼睛,面無表情地打斷他。
下一秒,她已經幽幽站起身,徑直從胡一民身前走過,臉上毫無破綻,似乎剛才那場失控只是他的錯覺。
“上去了。”
女人留下三個字。待胡一民回過神了,她人已經上了樓。
譚臨站在不遠處目睹這一切,眉頭越收越緊。胡一民說話的時候,他本來想制止住對方,沒想到程樹比他更快,直接毫不留情地表達了自己的不耐與焦躁。
“我說錯什麼話了麼?”胡一民一攤手,問向不遠處的譚臨。
譚臨搖了搖頭:“你不能說那句話。”他頓了頓,“你不能勸她。”
“怎麼了呢,還不能勸?”胡一民提高了聲音,驀地又嘟囔道,“我說得有錯嗎?本來嘛,什麼事都過得去,都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婆婆(外婆)去世的那會兒我還難過得要死呢,這也不過來了嘛,也不像她這樣,天天讓人為她擔心,這還來脾氣了……”
譚臨抿了抿唇,沒說話。
胡一民說的是沒錯。可是對於程樹這樣的人來說,並不需要這些。
現在的她就像身處戰場,面對無窮無盡的敵人,疲憊不堪,絕望無助。
她需要信任,需要支持,甚至是一個長長的擁抱——而不是告訴她,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你打不過這些敵人,是因為你太差了,你不夠勇敢,不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