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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繼而一戳譚臨:“阿臨,你說是不是啊?”

    譚臨像是才回過魂來,後知後覺地“嗯”了一聲,繼續吃菜。

    他的腦海中無意識地浮現起午後的程樹。

    她站在平台欄杆上,懸崖下的風吹起她的頭髮。那畫面讓他想起燕子,也讓他想起翠綠而濕潤的樹葉——就好像下一刻,她就要拋棄一切,遠走高飛一樣。

    胡一民的聲音走遠,又漸漸近了——

    “……我現在呢,就擔心她一時想不開就在我這兒自殺了。哎,真是請佛容易誦佛難啊……”

    “一民哥,你不能直接不讓她住麼?”杜宜美的聲音來自更遠的地方,“反正你是老闆啊。這樣提心弔膽的,也太恐怖了!”

    “我……”

    “我吃完了。”譚臨放下筷子。  

    一旁的胡一民一句話未講完,嘴還半張著。見譚臨面無表情的樣子,他笑道:“阿臨,今天不在下面一起玩牌?”

    “不了。”譚臨站起身來,“飯很好吃,謝謝你。這裡一共多少錢?”

    是這一餐飯他請客的意思。

    “誒不用了不用了!”杜宜美連連擺手,“阿臨,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我請吧!”

    譚臨只看著胡一民,又問了一遍:“多少錢?”

    看著他的眼睛,胡一民稀里糊塗就回了:“220。”

    譚臨從錢包里抽出220塊錢,放到桌上。然後說了句“回見”,便沿著樓梯走回樓上去。

    等他走遠,胡一民才傻愣愣地反應過來:“唉喲我去!”他隨後舉起桌上的三張人民幣,沖杜宜美揮了揮:“你看中的這男人,豪爽,不拖沓,真了不得。哎我剛才都還沒反應過來呢,怎麼就告訴他了呢!”  

    杜宜美托著腮幫子看著譚臨消失的方向,也嘻嘻笑了:“他抽錢的時候好帥啊。”

    “你就是見錢眼開!”胡一民打趣她,一隻手將錢塞進兜里。

    兩人樂樂呵呵談了會兒天,又等到另兩個人下來一起打牌。一直到十一點多鐘,四人才互相告別。

    杜宜美上樓洗漱休息,胡一民收拾餐桌殘局。夜色完全降臨,已是睡覺的時間。

    過了不久,燈也熄了。

    這深深夜色里,有人沉沉睡去,有人的夜晚,卻才剛剛開始。

    *

    譚臨是在十二點多鐘的時候聽見隔壁的哭聲的。

    那聲音很輕,很小,不仔細聽只會覺得那是很遠林子裡傳來的布穀鳥叫。

    但是,一旦注意到,這聲音就永遠響在耳邊揮之不去了。譚臨的身子翻了又翻,腦子裡想像了隔壁的無數種情景,終於還是爬了起來,敲響隔壁的房門。

    過了很久才有人來開門。

    程樹依然沒穿鞋子,光著一雙腳,肩上虛虛籠著一件長衫。譚臨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見她說:“幹什麼。”  

    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聽到她說這句話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夜裡的緣故,對方的聲音里透著冰徹骨髓的涼意,比白天冷漠了許多。

    譚臨頓了頓,目光停在女人漆黑的一團發上,語氣平穩:“你在哭。”

    不是問句,卻是一個陳述句。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三個字。

    剛才那一瞬間,無數念頭翻滾涌過他的大腦。他能感受到女人的不耐,她似乎下一秒就會合上眼前這扇門,於是他選擇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不是試探,不是安慰,卻像是鄭重其事地宣布一件事。

    語氣平靜,不加掩飾,沒有偏袒。

    黑暗中,程樹的右手死死抓著木門框,盯著眼前的男人沒動。過了許久,是窗外山林里的一聲犬吠將她驚醒。

    她微微彎了脖子,頭髮從頸後滑下來。

    譚臨聽到她笑了一聲,那一聲有些嘲弄,甚至帶了許淒涼的意味。

    然後他聽見她說:“音樂不許我聽,連哭都不許了麼。”  

    尾音極輕,淡若無物。

    譚臨微微怔住。

    他下意識開口道:“不是……”

    理由還未思考成形闡述出口,對面的女人卻緩緩撫上了自己的耳朵。

    她似乎因為什麼愣住了。

    半刻後,她的手指繼續攀爬上頭髮,胡亂地抓了兩下,突然側過身子。

    靜謐的夜裡,她的語氣近乎懇求。

    “你能不能進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留言,先打個預防針:這是一個偶然與巧合的故事,走劇情向,我個人覺得不太算細水長流型的。

    &反正這兩天也不太睡得著,為了蹭玄學可能會半夜兩點起來更新一章,如果兩點有更新,明晚就不更新了哈。

    ☆、鬧劇

    譚臨愣了好一會兒:“好。”

    儘管這要求令人費解不已,他卻沒有多問一個字。

    門洞很窄,譚臨幾乎是擦著女人的身體走進房間。  

    黑暗裡,視覺近乎無存,所以聽覺和嗅覺變得愈發敏感。有隱隱約約的風聲從窗戶里吹進來,他聞出這房間裡蔓延著一股焚香、生薑和柚子的氣味。

    這味道和那個叫阿樹的女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又隱忍,又辛辣,又別具一格。

    他想起之前,阮穎買過一款阿蒂仙的香水小樣來玩。當時她給他聞過,味道和這個很相似。

    他皺了皺眉,勉強記起那款香水的名字叫——

    【冥府之路】

    “你坐。”程樹在他身後關上門。

    譚臨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下。女人輕飄飄地走過來,逕自爬到床上,連被子都沒有蓋就直直躺了下去。

    窗外有絲絲月光透過窗簾瀉進來。

    “你過十分鐘再走,好麼。”女人說,“謝謝。”

    譚臨根本來不及多說一句話。趁著月色,他看見她閉上了眼睛。

    沒有拒絕的餘地,他索性坐在椅子上,開始觀察她。  

    這個女人叫程樹。

    纖細柔薄,飄忽不定,不會讓人想到柳樹,反而會想到醋栗樹那種又酸又硬的植物。夏日漿果長在雜亂無章的野樹枝上——嗯,就是這樣的。

    她平躺在床上,長衫和淺色的燈籠褲罩著她小小的身體,月光沒有反射出任何有關性的暗示。

    她似乎一點都不怕和一個陌生男性獨處一室。相反,她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

    女人已然睡熟了。

    在屋裡呆久了,焚香的氣味愈發濃郁,在譚臨的鼻腔里橫衝直撞。

    這不是一種刻意的美化,卻是一種類似氣質的忠實物品,不能捨棄,讓人無比清醒,也有些煩躁。

    他下意識地往口袋一掏,在摸到煙盒的那一剎那,猶豫一會兒,又把它放了回去。

    手錶無聲走過十圈。

    十分鐘終於過去了。

    譚臨站起身來,輕輕走到門邊。摸到門把手的時候,他又想起什麼,走回床邊,輕輕把被子蓋到程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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