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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一剎之後,委屈和憤怒依然會捲土重來。她生氣自己怎麼沒有了從前的灑脫,那種說翻篇就翻篇的決然。
這一個星期里,任炎給她辦公室的座機打過一通電話。
他問她,工作上手了嗎,一切順利嗎,大家服管嗎。
她還像曾經匯報工作那樣,對他一一匯報:工作上手了,一切也順利,大家都聽她的,項目一部依然很團結。
他說,那就好。
然後他們掛了電話。
她想他們還不如不聯繫,這樣一通電話講完,她心裡梗著的淡淡難過反而變得多了。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快好了,快雲淡風輕了。但她知道她堅強無恙的表面下,一顆心已經被難過漚穿了好些小窟窿。只有忙碌才能麻痹那些窟窿不讓它們隱隱作痛。
這一個星期里,她帶著傑亨集團項目組從周一加班到周六。周天的時候她想,不然就給大家放一天假休息一下吧。
大家都為這一天假感到高興。她卻有點犯難。這一整天的假她得怎麼忙碌地消耗掉它呢?
她在煩惱中,居然接到了雷振梓的電話。
雷振梓在電話中對她問:「千淼,我是你雷哥,我回國了。明天有空嗎?有空的話,雷哥請你喝喝茶聊聊天吧!」
楚千淼赴了雷振梓的約。
星期天,雷振梓把她約在一間茶室里,兩個人邊喝茶邊聊天。
楚千淼覺得雷振梓容光煥發,他臉上身上那股邪里邪氣的桃花勁兒淡了,一副良家好男人的氣質悄然而生。
這變化簡直驚人。楚千淼想,能讓一個男人有了這麼大變化的,應該是一個女人。
她問雷振梓,怎麼回來得這麼突然。
雷振梓笑著一嘆:「我再不回來,我怕有人把自己封閉成行屍走肉!」
楚千淼心口悶窒地微微一痛。
她當然知道他在說誰。
雷振梓給她倒杯茶,沖她笑:「千淼啊,我明人不說暗話,我找你出來,就是想給他做做說客的。」
他看到楚千淼眉心微微一蹙,連忙說:「我知道你牴觸,阿任也跟我說,你不想再和他沒問沒了的。但我這次來找你,是背著他的。我不按頭求你們複合,我就是想讓你聽聽他小時候的事情,聽完你再看,你能不能多少理解他一點。」
楚千淼想,這一天她還沒想到到底該怎麼打發掉。那要不,就聽一聽吧。
雷振梓說,千淼,你上學時候看過小說嗎?楚千淼說看過很多。雷振梓說,我第一次知道任炎他們家的事兒的時候,我以為我聽到了某本狗血小說的故事情節。可你知道嗎,有時候現實就是比小說還狗血,你喝口茶,聽我慢慢講給你。
時間往前推一點,那時候任炎他剛剛讀初中。他那時候還不像現在,話少,冷淡,沒有特別的喜好,沒有特別的欲求。
那時候他特別愛學習,是個名副其實的學霸。本來家裡有這麼個出眾懂事的孩子,是一家之福,父母應該全都關愛他,以他為驕傲,家庭應該和樂融融,對嗎?
但任炎的家並沒有因為他的出眾懂事變得和樂融融。任炎的爸爸是位生意人,豪放粗狂,和任炎的舅舅是鐵哥們。任炎的媽媽的是做考古工作的,內心細膩,愛好文藝。
任炎的父母是由任炎的舅舅撮合在一起的,舅舅把他最疼的妹妹,交給他最鐵的好哥們,讓兩個自己最在乎的人變成了一家人。
起初兩個人的日子過得還不錯。但有了孩子——就是任炎以後,生意人和藝術家之間的差距開始顯現,矛盾也漸漸激化。他們一個笑話另一個滿身銅臭,只知道應酬;另一個斥責一個只會往外面跑,到處挖墳,卻不知道照顧一下家裡、照顧一下兒子。
兩個人的分歧越來越大,變得天天吵架,屢屢吵到非要離婚不可。最後都是任炎的舅舅死攔活攔地不准他們離。
任炎就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的。每天碰了面就在吵架的夫妻,互相用最兇狠最不堪的話語詛咒對方,罵人罵到失去理智時,他們甚至全都會詛咒對方斷子絕孫。他們放這種狠話的時候一點都不會替他們的孩子想一想。
千淼你想想,任炎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生活環境裡,他還敢相信婚姻嗎?他父母的婚姻給他呈現了夫妻間最醜陋、最不堪的一面。
所以他有時是寧願父母離婚的。可是舅舅不准。舅舅他不准這個家就這麼散了——一個是他的鐵哥們,比親兄弟還親,一個是他最疼愛的唯一的妹妹。他不願意這兩個人變成陌路人,他堅持勸和不勸分。
「其實後來想,如果任炎的父母真的離婚了,也就不會發生後面的悲劇了。」雷振梓唏噓地說。
「後面的悲劇?」楚千淼心頭一跳。這樣的家庭狀態,還不夠悲劇?後面還有更多悲劇?
雷振梓一嘆,說:「是的,後面的悲劇。」
這個破裂的爭吵的家庭,一直維持到任炎讀初中。
後來任炎有次過生日時吃錯了東西,腸胃中毒住了院。那天他母親正在跟著考古隊在鄰省一座山上勘探一座古墓——這麼聽起來任炎有點可憐對不對?過生日吃中了毒,母親還不在身邊。
後來任炎的舅舅讓任炎父親去鄰省接母親回來,到醫院來看看孩子。
起初任炎母親有點猶豫,因為考古隊離不了她。她問任炎病情怎麼樣,嚴重嗎。舅舅說很嚴重,差點有生命危險,她一定得回來。其實沒有生命危險的,但舅舅知道任炎想見見媽媽,所以才這麼說。他讓任炎的父親去鄰省接任炎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