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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安魯達又來盡調辦公室串門的時候,他嘴碎的閒談把她心裡這點解氣的感覺給抹殺掉了——季廈並沒有遭到董蘭的狠批和痛斥。
楚千淼覺得安魯達這個人什麼都好, 幹活麻利,為人熱心,脾氣溫和。就一點值得商榷——他真是太愛到盡調辦公室來和秦謙宇他們講與董蘭脾氣相關的那些事情了。
楚千淼想,也許相比於嘉樂遠內部人員, 他們這些中介機構方反而是個更安全的第三方樹洞對象吧。
安魯達來盡調辦公室串門時, 說,那天下午他敲門去給董蘭送材料申請簽字,本來很忐忑的,怕被董蘭問到什麼答不利索的問題——他說他們這些人, 不管三十多四十多還是五十多的,見了董蘭都跟小學生見到班主任似的,怕被她提問,更怕回答不上她的提問而挨說。
他忐忑地敲了門。可等他得到「進來」的批准進屋後,他卻看到季廈正坐在董蘭辦的公室里。
「我很久沒看到董事長有那麼好的心情了,她跟季總兩個人很放鬆地一人坐在一個沙發上,面對面地邊笑邊聊著過去一起打江山的事情,聊得彼此臉上都是既感懷過去又珍惜今天。我借著那功夫董事長心情好,很順利地就把文件給簽了。」
安魯達一邊用紙巾擦著鼻尖上洇出的細汗一邊說。
「我是運氣挺好的,趕上董事長心情好了,輕輕鬆鬆就拿到了她的簽字。但人力的主管老劉可就沒我這好運氣了。等後來董事長一個人的時候,老劉也去找董事長談事兒,他就問了董事長一句『今年還給設計一部負責人駱峰加薪嗎』就被董事長又給訓個夠嗆。哎,可憐的老劉,當晚拉著我喝了好幾盅苦溜溜的小白酒。」
秦謙宇疑惑地問安魯達:「劉總這問話,沒什麼大逆不道的地方啊,有什麼可訓的?」
楚千淼安安靜靜地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一副認真辦公的樣子,眼皮抬都不抬。
她對面的任炎像她的鏡像反射般,一樣的頭不抬眼不睜,仿佛對安魯達和秦謙宇的交談漠不關心。
但楚千淼不是真的漠不關心,她還是豎著耳朵在聽的。
安魯達神神道道地看了眼門口,好像董蘭能感知到他在講她的小話會趕過來活捉他似的。然後他轉頭回來對秦謙宇說:「董事長訓老劉沒長腦子,說當年和駱峰簽的勞務合同裏白紙黑字印著每年都要加薪一定比例,那今年當然也是加了,還用你特意來問我一次?你看你成天稀里糊塗的,要不是看多年交情的份上,早讓你騰位置回家去了!」
安魯達把董蘭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楚千淼聽得暗暗咂舌。她悄悄回想了一下,記得安魯達之前說過,人力部的負責人劉總也是當年和董蘭一起打江山過來的。她不由想替劉總抱個無聲的不平,同樣是打江山過來的人,董蘭對他和對季廈的態度還真是挺差別對待的。
安魯達樹洞完畢,準備回辦公室。臨走前他好像回過什麼味兒來了似的,衝著楚千淼說:「哎?楚律師今天居然沒和我聊天!我說怎麼感覺跟缺點什麼似的,這麼不熱鬧呢!」
楚千淼轉頭,對他禮貌得體公式化地一笑:「不好意思安總,等下班以後我陪您聊天!」
安魯達說了聲得嘞你忙著。他沒能從楚千淼的話里聽出別的話。
但任炎能。他輕輕撩了下眼皮,看向楚千淼。
她正一副恬淡認真的樣子寫文件,她眼睛目不斜視地盯著電腦,手指噼里啪啦地敲打鍵盤。
他知道她剛才的潛台詞其實是:不好意思安總,上班時間,我不能和男人插科打諢,得挨說的。
他喉頭憋了口氣出不來。
她果然是記恨他了。
被她客氣得不行的那天晚上,他回到家以後,又覺得二百平的房子在變小在夾人了,夾得他胸口憋悶不已。後來他給自己倒了點威士忌,站在窗口喝下去,讓酒精幫他疏通了他淤堵的情緒和思路。
他想這也許是個機會,可以趁此拉開和她越攪越近的距離和越近越亂的感覺。
臨睡前他覺得自己給自己找到了出路。
可結果到了白天,他還是鬼使神差地開車到了嘉樂遠這邊來。這種決心+決心無效的反覆,一連幾天都是。
每當他看到對面那女孩對他客氣得恨不得說話時一邊露出八顆牙齒一邊不斷鞠躬,像個空姐似的,他就覺得無論看什麼幹什麼,都彆扭。
他幾次都想對她說:你好好的行嗎?別這麼陰陽怪氣的。
但都及時剎住了口。
他有什麼立場說她呢。其實是他看到她跟周奇怪打電話打得沒完沒了,莫名其妙發作了一通脾氣,才把她惹到的。
她現在就是把他客氣死,他也得受著。
*
秦謙宇是最先受不了這幾天楚千淼的變化的。
他發現楚千淼嘴也不貧了,彩虹屁也不拍了,和他們說話也都能多短就多短了。
尤其她和任炎說話時,他都快替他們憋死了。
任炎說:楚律師,工程部那些合同,錯漏的地方整理得怎麼樣了。
她就禮貌極了,帶著微笑,客氣死人地說:已經整理好了 。
任炎說:那你發給我了嗎?
秦謙宇聽到這時很想說,領導你語氣不對,你重說行嗎?沒話找話聊不是把話說成找茬啊……
但楚千淼沒和他一般見識,她敲敲打打著鍵盤,然後微笑說:任總,您要的材料已經整理好發送到您郵箱了,請您查收。如果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還請您多多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