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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就是這樣,總是努力保持著一種平衡,防止人們在一個極端上偏得太遠。
譬如它會在大年初二的時候賜給一個男人失戀,然後又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在他身邊發生各種各樣故事,努力告訴他堅強。
寫到這邊我停止了敲字,因為一個陰影籠罩了我的全身。
猛抬頭,夏迪。
“上班時間最好不要寫這些酸文。”夏迪臉冰冷得足夠把妝凍起來,“一個靠譜的男人絕不會指著這些幻想活一輩子。”
“一個有涵養的女人絕不會偷看他人日記!”我合上筆記本,反諷道。
“有一個人想見你。”
“不見。”我出門準備去吃午飯,“別再妄圖把你的什麼閨蜜介紹給我,物以類聚這個詞兒充分說明了你的朋友基本都沒什麼好貨色。”
“既然這樣--”夏迪聳肩,“那我就上去跟黃總說,莫墨不想見他。”
“靠,你不早說!”
我狠狠瞪了夏迪一眼,向樓上跑去。
當我走進董事長辦公室,看見老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老黃召我過來不是挨罵的。
這一點很容易看出來,如果老黃想罵你,在你走進辦公室的前五分鐘,他絕不會抬頭看你一眼,也不會跟你說一句話。你必須在戰戰兢兢高度緊張中享受足那五分鐘的黑色恐怖,然後等你的心靈不堪重荷瀕臨崩潰的時候,他才會一拍桌子一躍而起指著你的鼻子從你的技術失誤一直拓展到工作態度,讓你從心底開始質疑自己的價值,總結出自己的人生到底是有多麼地失敗。最後老黃再提出扣除若干工資的處罰,這時候你就會毫無怨言地接受。
但我心裡卻沒有絲毫的開心。因為老黃正在用欣賞的目光看著我,微笑。
這只能說明一點,老黃有任務要交給我,而且這個任務無比之艱難。
“黃總,新年快樂。”我無比恭敬地站在老黃桌子前,“您找我有事?”
“坐!”老黃指了指對面的凳子,又給我倒了杯水。
我接過,受寵若驚。
“小莫,你還有半年才畢業吧?”
“是的。”
“其實你還是個孩子啊,小伙子來公司一直表現不錯。”老黃臉上的表情和藹得可以讓人親一親,“按理我還應該給你壓歲錢呢。”
“不用不用。”我一口水差點嗆著。
“拿回去抽吧!”老黃扔給我一包煙,冬蟲夏草,“下午你去一趟財富中心,看一下那邊的176號探頭。”
我心裡“咯噔”一下,果然沒好事!
財富中心,176號探頭。這一串文字,對於我們公司所有的技術員都是噩夢一樣地存在。這個探頭安裝在財富廣場的垃圾場,但自從它存在的那一天起,就從來沒有正常過。不管我們怎樣維修,在監控室里的電視牆上看到的永遠是一片雪花。
公司里搞技術的一共二十二個人,從技術總監到項目經理,再到我們這些最底層的維修員,每個人都花費過心思在176號探頭上,但每一個人都鎩羽而歸。我們嘗試過各種方法:換新探頭、重新布線,甚至連探頭的杆子都換過,但怪就怪在在其他地方明明正常的探頭,安裝到176號位置後就愣是沒有圖像!
上個月公司特意請了一位上海的工程師來維修,結果那傢伙搞了半天,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探頭安裝的位置不好”。小敏當時細問了一句“為什麼”,他邊抽菸邊悠悠地說:“風水問題。”
操蛋!真不知道老黃心裡在想什麼,這樣的難題就憑我一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也能擺平?那公司的技術主管工程主管們都是吃乾飯的?
“有問題嗎?”老黃問。
“我...盡力試試吧。”
“不是盡力試試,是一定要弄好!”老黃臉色一板,老總范兒展露無疑,“後天下午財富中心的領導要視察,在那之前你一定要確保監控室里能夠看到清晰的圖像!”
“......”
“別愣著了,吃完午飯就趕快去吧!”
就這樣,下午一點半,我來到了財富中心。
過年期間,廣場的人挺多挺熱鬧,擺地攤的、假期散心的、扭秧歌的、情侶約會的,一片繁華景象無時無刻不在誘惑著我,不用去管什麼狗屁監控探頭,就這麼靜靜地找個地兒坐下,好好派遣一下亂七八糟的心情。
我心裡突然又蹦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在這裡碰到林悅,她又恰巧偎依在新男友的懷裡,我該怎麼面對?
越想越覺得這個狗血的劇情很有可能發生,心中登時沒了底,不禁向周圍的人群多看了幾眼,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排除心中擔憂的可能還是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內心的害怕和期待,到底哪個更多一點?
很慶幸也很掃興,沒發現林悅,連個長得像的也沒有。不過倒是看到了另外一個畫面。
在我肉眼的全程關注下,一個年逾古稀、頭髮花白的老太太“砰”地一聲摔倒在人行道中央,顫顫巍巍地想站起來,但努力了幾次之後宣告徹底失敗,大冬天地倒在水泥路上。
我猜她一定又疼又冷。
沒有人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