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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莉給梁丘雲打來電話,問他在哪裡,外面正鬧風浪,她讓他小心注意安全:“阿貞正在陪媒體說話,都沒事。”
“你怎麼回事。”梁丘雲突然說。
“你為什麼要跑……”駱天天嘴唇張了張,突然說。
他的眼睛平視著前方,落進臥室的黑暗裡,都不看梁丘雲的臉。“你為什麼要跑?”
梁丘雲那雙沒什麼感情的眼睛倒是冷冷望著他的臉。
“你為什麼要哭。”梁丘雲說。
“什麼?”駱天天哽咽著問。
“你那時聽到我的名字,”梁丘雲望著他,輕聲道,“為什麼要哭叫。”
駱天天嘴唇哆嗦個不停。
梁丘雲來過了不夜天,見過了一切。他不是跑了嗎,不是被嚇跑了嗎。駱天天悲哀地想。他為什麼又回來。
“你和萍姐剛剛在吵什麼。”梁丘雲在他上方問他。
駱天天半閉上眼睛,把精神放空了,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平靜地忍受過這段時間。在不夜天裡,他學會了這樣自我保護的方式。
“我和魏萍,撕破臉了……”駱天天說,聲音也沒什麼感情,夢話一樣,仿佛在敘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除了甘清,沒有人,沒有人要我……”
“一個個,好像在乎我,好像要幫我,要救我……有一個人真的想我,想幫我,救我嗎……”駱天天停頓了一會兒,“沒有……”
梁丘雲來的時候說,風浪來了。
“真的有風浪嗎?”駱天天閉著眼睛,囈語似的問。
駱天天自己就像一條小船,在兇險的布滿詛咒的危險海域搖搖欲墜。他感受不到亞星這條大船是否安全平穩。
“怎麼還沒有來……”駱天天虛弱道。
“你知道我是誰嗎。”駱天天又問。
梁丘雲沒有回答駱天天的問題。
駱天天一動不動,像是一具人偶,被梁丘雲抱起來了,進到這間套房狹窄的浴室里。熱水淋下來,因為空間不大,駱天天只得坐到馬桶蓋上。
他一身的疤痕。只要一想到不夜天裡的一切,想到所有被梁丘雲看到的,駱天天就感覺有成千上萬隻仿佛無窮無盡的螞蟻在齧咬他的全身。
梁丘雲蹲在他面前。梁丘雲體格之健壯,比起好萊塢電影裡的大塊頭黑人明星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了那部叫《狼煙》的電影,梁丘雲已經拼盡了全力。
外表明明看起來這麼強大,人卻顯得那樣渺小,特別在甘清面前。
梁丘雲捏駱天天的腳腕,像捏起一根薄薄的竹葉。他在駱天天的腿上仔細塗抹泡沫,然後耐心沖洗,像他平時在公司做事,在劇組打工幹活,那麼認真用心。
厚厚的一層螞蟻,隨著梁丘雲的手,從蜿蜒扭曲的疤痕上被沖刷下去了,隨著下水口不斷消失。
駱天天低下了頭,他垂下眼睛,望梁丘雲被水淋濕了的肩膀。
這個可憐蟲。鄉下來的窩囊廢。除了駱天天,誰還看得起他呢……
駱天天睡著了。他整個人蜷縮進被窩裡,紅腫的眼睛緊閉。梁丘雲關上臥室的門,他身上的黑色背心風乾了。走到玄關口的時候,梁丘雲留意到客廳茶几上放的一隻白色手機。
型號很新,多半是甘清買給駱天天的。
梁丘雲出了門,剛把門從身後帶上,就聽到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
梁丘雲抬起眼皮。
“阿貞!”他立刻笑道。
湯貞扶著膝蓋走上樓梯來,彎著腰看見梁丘雲站在走廊中間。湯貞也笑,氣喘吁吁直起腰來,又一瞧梁丘雲身邊那門牌號。“你去看天天了?”湯貞問他。
*
自從《狼煙》的首映日定下來,湯貞見到梁丘雲,連說話的語氣都輕快多了。
“天天一直在房間裡?”
“嗯。”
“他在做什麼?看電視?”湯貞說著就要去敲門。
“他睡了,”梁丘雲伸手攬過了湯貞的腰——與從前不同,今天只是很輕微的觸碰,把湯貞帶離了那扇門,那隻手就在湯貞背後拍了拍,“你有什麼事找他?”
“沒有,”湯貞仰頭看梁丘雲,“不是好久沒見面了。”
“今天早晨剛見過了。”
“早上人那麼多,我和天天說話都聽不清。”
“他睡了,”梁丘雲低著頭,眼尾彎下來對湯貞笑,那眼神善意且溫柔,“有話改天再說。”
湯貞一路從下面跑上來,跑得氣喘吁吁。梁丘雲問他跑什麼,湯貞想了想,說就想“上來看看天天”。他們兩個人一同沿著走廊往走廊深處走,出道五年,不像從前,他們在船上也要住同一個套間。湯貞問起梁丘雲和丁導那些電影節物料準備得怎麼樣了,梁丘雲沒回答,反而問湯貞今天船上有沒有什麼意外狀況發生。
走廊牆上掛著一些照片,是郵輪公司特意為亞星音樂節裝飾上的照片。“意外?”湯貞停在某一張照片前,他伸出手,把那張相框解下來,拿在手上,“沒什麼意外。”
梁丘雲站在湯貞身邊,他稍低了頭,和湯貞一起看那張寫有“第一屆亞星娛樂海島音樂節留念”字樣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