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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軻遠遠看著湯貞在教堂門外發呆,卻不進去。
湯貞轉過身,看到小周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了。湯貞穿的薑黃色毛衣袖子長,遮掩著半片手背。湯貞看著小周手腕上的那串佛珠不知什麼時候摘下來了,套在他的右手手腕上,毛衣袖子落下來,剛剛好遮住了。
湯貞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他緊張壞了。“小周,我沒有背過劇本。”他害怕地悄悄告訴他。
周子軻低頭說:“今天才第一天,昨天你才拿到劇本,誰第一天就能背過?”
湯貞還看他。
林漢臣在裡面說:“小湯呢?小湯沒有跟我進來嗎?”
童益導演說:“林導,你畫的這個板改一改吧,這個角度光線補不到——”
周子軻看向門裡,輕聲說:“你看,他們也在第一次弄,每個人都不熟悉。”
湯貞張開嘴唇,深吸了一口氣,還看小周。
“你林爺知道你的情況,朱叔叔跟他提前說過了,”周子軻看他,捏了捏湯貞落在身邊的手心,“反正短片可以剪輯,大不了後期配音。”
湯貞鬆開了周子軻的手。他腳步不穩,跨過了教堂的門檻,走進了片場去。像第一次離開家,走向戲台。
第188章 日出 7
童益導演在鏡頭裡看到的湯貞, 一張臉不經修飾, 卻仍舊輕輕鬆鬆吸引人的眼睛,讓人不自覺就把鏡頭對焦在他的臉上。
“阿貞, ”童益在鏡頭後面叫他, 湯貞像放空了,靈魂沒有聚在一起, “看我的鏡頭, 說話。”
湯貞的長髮烏黑,包裹著臉, 再加上毛衣衣領溫暖的薑黃色, 更襯得他臉色雪白, 是那種很不真實卻鮮活的白。
林漢臣在旁邊小聲告訴導演助理, 戲裡小湯還是換個藍色調的衣裳, 灰藍色調。
童益點頭。湯貞要演的是一位壽數將盡的重症病人, 也許林導在寫劇本時想的是生病頹廢的湯貞——但湯貞恢復得比所有人想像中都要快,他穿薑黃色站在這裡, 不僅不顯得病態,臉色反而是太好看了,呈現出一種新生的紅潤的狀態,林導想用薑黃對比出的灰敗臉色,就算有化妝的幫襯, 恐怕也很難有理想的效果。
更別提湯貞眼下正在增重, 每天補營養,據朱經理說, 雖然身上還是瘦,但臉頰好不容易有點兒肉了,這還是醫生和老周家的營養師傅齊心養了兩個多月才養出來的,為了影片效果再瘦回去不太合適。朱經理也說了:儘量別告訴小湯這件事。
湯貞不知道要說什麼,他一看到攝像頭就張不開嘴了,抿了抿嘴唇,顯得不自然。
“小湯,”林漢臣對他說,“唱首歌吧。”
以前湯貞到哪裡都想唱歌,像只鳥兒一樣,在後台再緊張的時候,小聲默唱幾句,全身都放鬆下來了。
湯貞在鏡頭裡看他們,又看了看周圍的人,湯貞的眼神有點飄了。
湯貞回過頭,朝教堂門外那個年輕人的身影望了一眼。
“《如夢》,”童益笑了,“我現在還會唱呢。”
童益哼唱起來,從開頭開始唱,慢慢的有劇組的成員在周圍跟著一起唱起來了,湯貞看了周子軻幾眼,回過頭來,童益唱到,眷你似夢,戀你似夢兩句,在鏡頭裡看著湯貞嘴唇動了,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湯貞的確張嘴了,在唱了。
“阿貞,”童益從自己導演凳子上拿起一本被翻得厚厚的劇本,讓助理幫忙拿過去,“來,翻開第一頁,對鏡頭念幾句。”
沒有人暗示湯貞一定要背過台詞。仿佛在所有人的概念里,那個總在開拍前就能把所有台詞背得滾瓜爛熟的“小天才湯貞”從沒存在過。他們也便不再用那種苛刻的不現實的標準來要求眼前這個出院才兩三個月的人。
湯貞接過劇本來,小聲謝謝幫忙拿給他的導演助理。他低頭掀開劇本第一頁,看到裡面勾勾畫畫,都是童導做的功課。
你是誰。小教堂的清潔工問。
湯貞說,抱歉,我以為這裡沒有人了。
清潔工說,你是外地來的人?怎麼這麼晚到這裡。
湯貞說,抱歉,我沒有時間概念了,請問現在幾點了?
清潔工說,沒有時間概念?你看不到外面天黑了嗎?
……
湯貞念著第一場戲的台詞,聲音羸弱,沒什麼感情。林漢臣起初以為這是湯貞自己有氣無力的聲音,因為虛弱,所以吐字不清,也念不鏗鏘,但後來他發覺,湯貞也許已經看過很多遍劇本了,湯貞在不知不覺中揣摩著主角回鄉時的語氣,連長途跋涉後病人不連貫的呼吸、停頓都注意到了,仿佛本能似的。很對,林漢臣聽著,不自覺想,很對,他心有點熱起來了:小湯是很能夠演的,這種東西就是天賦。
但很快,林漢臣熱起來的心又一點點涼下來。因為湯貞每念上一個段落,就會忍不住回頭看。嘉蘭那位大少爺還在門外站著,像門外透進來的陽光,動也不動,和劇組幾十位工作人員一同靜靜聽著湯貞的表現。湯貞每次回過頭,看了看他那位“小周”,再回頭時語氣就不太對了,是出戲了,需要再一段時間才能重新入戲,還沒入戲一會兒,又回頭了,又出戲了。
林導小聲叫導演助理,讓他把門外那位周子軻先生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