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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貞躲在牆角里,手背上還有乾涸的的血。他用手半捂了自己的臉,其實他根本不需要這樣做,因為他的頭髮完全散開了,長頭髮遮擋住他,把他的眼睛保護在裡面。
溫心守在衛生間門外,她雙眼哭得通紅:“湯貞老師……湯貞老師……”
湯貞沒事的時候,眼睛就這麼藏在頭髮里,偷偷往外面看。
可當他發作的時候,他的胸腔又會擠壓他,強迫他張開嘴,把他的心臟沿著食管,完全地嘔吐出去。
馬桶蓋開著,上面有護士墊的塑料紙墊。湯貞躺在了浴室地板上,他筋疲力盡,閉著眼睛,睫毛濕潤,不住翕動。
他無法吐空自己的內臟。他的身體早就不受他的控制了,一直持續地,長時間地給他這樣的折磨。
祁祿和一位值班大夫守在外面,他們給曹醫生打了電話,祁祿去拉住溫心,他們幫不上任何忙,起碼不要幫倒忙。
齊星從樓下風風火火跑上來了,祁祿一見他,就猜到是誰來了。
周子軻大步進了湯貞的病房,病床上沒人,屋裡一片狼藉。周子軻彎腰走進衛生間,他先是愣了,接著蹲下去,把湯貞從地上抱起來。
“你知道為什麼,以前你留在湯貞家吃飯的時候,湯貞總是中途去浴室,說想去洗澡,”祁祿在給他的郵件中寫道,“因為他一發作就想嘔吐,他怕你發現這不正常。”
湯貞的背那麼薄,很輕易地就能被周子軻揉進他的懷抱里。湯貞的胸腔還在顫抖,是控制不住的,他的頭髮遮掩住了臉,周子軻手去摸他的臉,擦掉他臉上的淚痕,還有他嘴角滑下去的透明液體。
湯貞被周子軻緊緊抱住了,連同所有還未來得及掙扎的掙脫。
第122章 芭蕉4
湯貞在周子軻懷裡睡著了。從療養院回家的路上,周子軻坐在湯貞的保姆車裡,一直把他抱著。
湯貞起初只是呼吸平順下來了,他哆嗦的手,瑟縮的背,凌亂的頭髮,全被摟到周子軻懷裡。他的這具總強迫他吐出五臟六腑的身體,到小周身邊才像遇到了真正的主人,變得溫馴。
“周子軻,可能你很難理解這個病的真正恐怖之處,”祁祿那封郵件里寫道,“它全方面地毀滅湯貞的生活,壓垮湯貞的意志……嘔吐物的長期腐蝕,隨時有可能毀了他的嗓子。到那時候,他就再也不可能唱歌了……”
周子軻能感覺湯貞呼吸平靜,嘴唇微微閉上了,臉頰貼在他胸前的襯衫上,像嗜睡的嬰兒。
車內一片靜默,齊星在前頭開車。溫心坐在周子軻身邊,一直用一種惶恐又疑惑的眼神看周子軻懷裡睡著了的湯貞老師。比起祁祿的習以為常,溫心看上去是很難以置信的。無論是湯貞老師的急性發作,還是子軻解決這一切所使用的手段——子軻似乎比最資深的大夫都駕輕就熟。
她手中還拿著護士交給她的紙袋,裡面裝著療養院今天開給湯貞老師的藥物,鎮靜催眠類的。
溫心又望向湯貞老師沉睡的側臉。她知道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湯貞老師不吃這樣的安眠藥,就根本不可能睡得著了。
保姆車一路平穩地駛入市區。周子軻抬起頭,瞥窗外風平浪靜的北京,又低頭,端詳湯貞的發頂,湯貞垂下的安穩的睫毛——他確實睡沉了,就像他無法控制病情發作一樣,只要一來到周子軻身邊,似乎就會有一些神秘的,不知名的力量操縱著湯貞過於衰弱的敏感的神經。
使他無法傷害自己。
保姆車進了湯貞樓下地庫,祁祿打開車門,周子軻抱著湯貞小心翼翼下車。他過去總給人一种放肆的,任性的,不可靠的印象,這會兒,周子軻護著湯貞從頭髮絲到腳尖都沒有碰到車門,讓祁祿都感覺沒什麼可幫忙的。
他們一起乘電梯上樓。郭小莉還在家裡,祁祿開門先進去,示意郭小莉別出聲。周子軻抱著湯貞隨之進來,當著郭小莉的面直接走進臥室里。
周子軻在床邊彎下了腰,垂下頭,把湯貞輕柔地放到了床上。湯貞眼睛閉著,後腦勺靠著了枕頭,這麼一路顛簸,居然沒受著任何驚動。
周子軻的手有點哆嗦,他低頭發現湯貞的左手幾根手指蜷曲起來,攥住了他的襯衫袖子。周子軻把湯貞的手握著拿下來了,拉過小梅花棉被,把湯貞蓋好。
周子軻靜靜出了湯貞的臥室,從身後關上了門。郭小莉正聽溫心說話,見周子軻出來,她輕聲問:“阿貞沒事了?”
周子軻點頭。他低頭也看溫心,像在等溫心給他一個解釋。
作為周子軻和湯貞兩個的經紀人,溫心不自覺深吸口氣。
毛成瑞在電話中結結巴巴,對周子軻回憶他和阿貞的電話內容。也許毛總這麼大年紀,還從沒有在一個小輩面前這麼緊張過:“他說,‘小周不能進 Mattias’……”
也許是周子軻在電話中一言不發,毛成瑞努力複述更多:“他對公司的決定也沒什麼不滿,只是……他求我,別讓你和 Mattias 扯上什麼關係……”
“我試著勸他了,”毛成瑞說,“子軻你這段時間以來,對公司的幫助,對小莉的幫助,對阿貞的幫助,我們都感激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