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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湯貞說。
他站上過那麼多高級別的舞台,面對再嚴苛的表演要求,他都能妥善自如地完成,眼前只是一個音樂節,他實在沒必要緊張。
“宵行他們都在上頭呢,您就當跟著宵行去玩吧。”經紀人笑道。
這裡是無所謂出錯誤的,因為所有人都在放鬆,在釋放他們自己。
新城影業那位工作人員終於趕到了現場,他抱著懷裡的公文包,手腕上胡亂系了一條音樂節腕帶,遮住了腕錶。他西裝革履的嚴肅打扮,與這裡歡呼、歌唱、哭喊的氣氛格格不入。“我怎麼看著,和邪教現場似的。”他面色蒼白。
西楚的經紀人在一旁聽見了,笑了笑。
那位工作人員伸脖子到處看,在這群山遍野的妖魔鬼怪中間,他問:“湯貞老師上哪兒去了?”
現場吵得很。“什麼?”西楚的經紀人大聲問。
“湯貞老師現在哪兒啊??!!”那工作人員也喊道。
王宵行手握著話筒,隨著小馬的鼓點,王宵行仰頭大聲吼道:“阿貞!”
仿佛這座大山都在靜靜聆聽這個名字,似有回聲。
周遭音樂忽然全靜了下來。
那位新城影業的工作人員緊張抱著自己的包,叢林中的寂靜易使人不安。
鼓點很快又洶湧地回來。那工作人員受不了了,伸手捂住自己耳朵,他問西楚樂隊的經紀人:“你們要讓湯貞老師演出到什麼時候?”
經紀人聽了半天,答道:“看湯貞老師什麼時候願意下來!”
“什麼??”
“得看他自己,願不願意!!”
王宵行在這屆音樂節上的最後一首歌,是前段時間剛發行不久的單曲《巴黎醒之鐘》。一共只有兩句歌詞,王宵行拿起吉他,現場即興演奏,只有湯貞手裡有麥克風了。
王宵行像個瘋子,小馬的鼓槌也放下了,只有他還在渾然忘我地獨自演奏。湯貞握緊了麥克風,跟隨著他的旋律開始唱第一句。聽眾們在台下,只聽得王宵行的吉他忽然緩了下來,仿佛止歇的瀑布,是神聽到了人的聲音。湯貞的唱腔起初飄忽不定,如風中枯葉,破碎支離。一葉紙船,捲入了驚濤駭浪中。
湯貞一度辨認不出自己的聲音,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也忘記了這是何年何月何地。他還握著一支麥克風,連這最熟悉的老朋友都變得陌生。他還在唱歌,心跳一下下地鼓動,他聽到王宵行吉他那尖銳的失真的顫音,穿透他的耳膜,如同群鳥的嘶鳴。
*
“湯貞”二字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商業概念,宛如一尊鑽石雕像,被高高捧在天上。而真實的湯貞——那個商業概念中生活的還只有二十一歲的靈魂——在王宵行眼裡,他顯得渺小而年輕。
湯貞從下了台就筋疲力盡,他在台上喝了點酒,甚至沒注意看台下觀眾對他們“胡作非為”的反應,他把觀眾給忘了,在過去這是大忌諱。湯貞在一種無法接收到外界訊息的狀態里亦步亦趨下了舞台。等他平靜下來,清醒過來,他已經和王宵行坐在臥室里,外面在開派對,只有裡面還清淨。
數不清的聲音在一牆之隔的外面歡聚,徹夜歌唱,親吻,彈琴。湯貞低頭捂住自己的臉。
他其實並不會唱歌。他擅長表演,擅長控制自己的嗓音去完成那麼多角色,可他並不擅長像王宵行和他的朋友那樣,去釋放,表達自己。
“我剛剛在台上有沒有犯什麼錯?”湯貞忍不住問王宵行,難掩他的忐忑。
王宵行在他身邊坐著,莞爾:“能犯什麼錯?”
湯貞一愣。
“觀眾挺喜歡你的,台下反應也不錯,”王宵行一雙手盤在胸前,可能是看湯貞實在懸著一顆心,他便說了兩句安慰,“所以可能一會兒就會有人破門而入,用各國語言向你表白,瘋狂想要吻你,熱情地往你身上爬,拉你去參加性派對,甚至給你生一對兒雙胞胎——”
湯貞嘴巴張開了。
“做好準備啊。”王宵行忍笑看了他一眼,走了。
新城影業那位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凌晨四五點在樹林子裡的帳篷酒吧找到了王宵行。王宵行懷抱一支小小的曼陀鈴,坐在人堆里,正給幾個年輕舞女彈琴伴奏,四面是觀眾、聽眾,篝火在酒吧中央燃燒,噼里啪啦響。王宵行聽見那工作人員的聲音,臉上還留有歡愉的笑容,他抬起頭問:“發生了什麼?”
搖滾明星們駐紮的高級酒店裡煙霧瀰漫,走廊上擠滿了人。王宵行面色不虞,那工作人員跌跌撞撞從後面跟著他,在人群中辛苦地尋找縫隙。王宵行謝絕了周圍紛紛遞過來的酒杯、紙菸,獻過來的親吻。“你們看見湯貞了嗎?”他問。
周圍人們很疑惑,搖搖頭:誰是湯貞?
“阿貞,”王宵行重複道,“阿貞。”
哦!哦!阿貞!人們眼前一亮,談吐間呼出煙氣來,又搖頭,沒有見到。
新城影業那個人說,湯貞老師聞不得煙味啊,一點都聞不得,他肯定不在這酒店裡。
又嗆道:“我真受不了了,這都什麼味兒啊?”
王宵行一把推開他自己的套房門,果然裡面也是同樣一幅糜爛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