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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貞被方遒把手緊緊攥著,方遒年紀明明比湯貞大,姿態卻總像個小輩。
“我……我能怎麼幫你……”湯貞皺起眉來了,半晌問,“你想去哪兒說?”
方遒在這酒店樓上開了一個房間,祁祿注意到方遒拿的證件並不是他本人。
若不是祁祿幾年前跟在湯貞身邊時曾見過方遒,怕是早以為眼前人是個騙子了。
他變了很多,穿衣打扮,說話的表情,站立的姿態,全都不一樣了。
湯貞進了方遒開好的房間,被情緒激動的方遒扶著在沙發上坐下。祁祿拿了醒酒藥過來給湯貞吃,湯貞才剛咽下去,方遒就開始和湯貞一頓傾訴。他兩隻眼睛突出來,像條餓狼,盯著湯貞的臉。
“我父親出了事以後,我一直想方設法追查當年的真兇……可處處有人提防我,跟蹤我,破壞我找到的線索。我父親說,他一輩子樹敵太多,得罪的人太多,當年沒把他撞死,說明對方留了他一命,讓我不要再追查了,”方遒說得咬牙切齒,是一口氣在嘴邊,怎麼都咽不下,“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我父親能得罪誰。湯貞老師你知道的,當時他已經破產,公司被法院查封,背著那麼多債,要不是老師你出手相救,我們家恐怕連他的保證金都付不起!已經落得這個下場了,還不肯放過他,非要把他弄得殘廢了!沒辦法生活了!才肯罷休!”
湯貞臉色像一張紙似的慘白,堅持著聽方遒說話。他的手還被方遒緊緊握著。
他好像真的是方遒唯一的指望了。
“我父親沒出車禍前,精神還不錯,除了公司沒有了,至少別的都還在。債主沒有上門逼債,和和氣氣,找我父親請客吃飯。我父親當時說,那些都是他一起打拼過的兄弟,知道他方曦和有能力,還能東山再起,”方遒說著,深吸了一口氣,“可那場車禍以後,他整個人都變了……我們家也徹徹底底完了!”
湯貞皺了皺眉,時間太久遠了,他其實已經記不太清當年方老闆被逮捕前前後後都發生過什麼細節了。
“方遒……”湯貞輕聲喚他。
方遒太激動,聽不到湯貞的聲音:“什麼都沒了……家裡車子被砸,房子被砸,我四處籌錢,和親戚朋友們借遍了,借不到,誰還會借給我們錢?沒人相信方曦和還能還得上錢。我父親生性要強,從不服輸,他得罪的人連兩條腿都要給他拿走,怎麼還會讓他有機會東山再起——”
祁祿每次陪湯貞去看醫生,總會遇到幾個病人,反反覆覆,一遍一遍,每一天每一年,都在情緒激動地訴說著同樣的故事。他們機械地沉浸在那仿佛永遠無法忘卻的悲痛里,因為個中情節回味了太多遍,說起話來語速飛快,字眼像子彈一樣射出來,誰也沒法勸阻他,只能聽他一遍遍全說完。
祁祿想,這些話在方遒嘴裡一定也訴說過了千千萬萬遍。否則正常人在激動的時刻說話,哪有這麼流利的。
湯貞好像隨時要倒下了,身體前傾,搖搖欲墜,他用手拍了一下方遒的肩膀。
“你還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嗎……”湯貞問他。
方遒哽咽著,咳嗽了兩聲,才意識到自己真正要說的重要的事情是什麼。他趕忙從西服內袋裡拿了一卷疊得皺皺巴巴的紙出來。
“有,有……這是上個月我在澳門查到的一點消息,不僅和我父親當年被人誣陷的案子有關,還牽扯到湯貞老師你,”方遒說得口沫橫飛,更靠近了湯貞,他手顫抖著翻開那疊紙,激動得手指在紙面上顫,“湯貞老師,你看這個……這是當年我父親破產以後,第一個報導你召妓醜聞的記者,這個,這就是電影節上那個妓女,你還能認出他們吧!你再看這個,看旁邊這個人——”
湯貞望向了方遒指的地方,他一愣。
那個太過熟悉的側臉出現在人群中,他體格高大,穿著《狼煙》首映式那天湯貞害怕極了的那身西裝,還繫著湯貞親手幫他理過的領帶——
這一切有可能嗎。
《狼煙》首映式那天,湯貞也在的,他只記得他在為了《狼煙》的首映忙前忙後,不記得身邊走過的人。這個泰國女明星,後來一手炮製了新聞發布會的媒體人,他們是怎麼在所謂“召妓”醜聞爆發的數天之前就認識梁丘雲,還出現在電影宮外與梁丘雲相談甚歡的?
感覺身邊有年輕人走過來,湯貞下意識把手蓋在那張照片上了,手心剛好把梁丘雲帶笑的側臉完全捂住。
方遒坐在湯貞對面,見湯貞這個反應,一下子慌神了:“湯貞老師……”
湯貞抬頭看祁祿,發現祁祿皺起眉看那照片,看不到,又低頭看他。
“湯貞老師,你再看一看,”方遒說,看著那疊被湯貞按住的資料,他聲音發抖,“這個線索我找了很久,我父親也看過了,絕不會有錯的——”
見湯貞沒反應,方遒又說:“湯貞老師,你聽我說,我一直知道當年我父親的事你是被人利用了,我父親他從頭到尾沒有懷疑過是你動的手腳——”
“祁祿,你先出去。”湯貞這時抬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