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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丘雲道:“本來訂了個日料,《大都會》來得早,阿貞怕人家等,又過來吃盒飯了。”
郭小莉說:“阿雲,你也見見《大都會》的柏主編,讓阿貞從中打個招呼。”
拍攝和採訪一直持續到深夜才結束。因為梁丘雲要避嫌,所以小顧提前趕來現場,準備一會兒送湯貞回家。
《大都會》柏主編的秘書是位眼尾狹長的短髮女性,她走到梁丘雲面前,抬眼打量了這個在冷板凳上坐了一整晚,肌肉虬結的大高個子。
“梁丘雲先生。”那女秘書笑著,把手裡柏主編的名片遞給了梁丘雲。柏主編沒空,但湯貞又打了招呼。名片送過來,算是見過了。
梁丘雲把那一張小紙片拿到手裡。他抬起眼來,一雙濃眉下漆黑的眼珠瞧了那女秘書。
柏主編一直把湯貞送上了保姆車。他叫自己秘書:“柯薇,我的禮物呢?”
柯秘書手提著一隻小巧紙袋,雙手捧進湯貞的車窗里。柏主編坐在湯貞身邊講,這是他在米蘭私人旅行時,在買手店瞧見的一隻小物件,全球僅此一件:“獨一無二,阿貞老師,配得上你。”
湯貞瞧著車窗外發呆。小顧透過車內後視鏡,看著湯貞眼神放空了似的,柏主編送的禮物就在一邊放著,湯貞也沒拆,也沒看。
車駛過亞星娛樂公司門口,小顧不經意說了一句:“湯貞老師,今天還送夜宵嗎。”
湯貞說:“小顧,我——”
“今天練習生那邊打算通宵的不少,”小顧講,“要不把您安全送回家了,我就過去送一趟,省得那些小孩空等。”
湯貞一愣。
小顧說:“媒體今天也來了不少家,就守在公司門口,不知道想報什麼新聞。”
湯貞打開門鎖,獨自進了家門。玄關處,一雙羊皮拖鞋放在鞋櫃下面。那是一雙不太合腳的鞋,是客人在離開前換下的鞋。湯貞把手裡大大小小袋子放在地上,他彎腰自己也換了鞋,脫了大衣就往房間裡走。
安安靜靜地來了,又安安靜靜地走。看來是沒有被人發現的。湯貞先去檢查了客房,被子被疊好了——原來他還會疊被子的。湯貞在空無一人的床邊坐了一會兒,他手放在平整的床單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湯貞又站起來,出去檢查餐桌上有沒有剩下的早餐空盤子。
其實他不太喜歡自己住的地方有別人。再親近的客人來住過了,湯貞隔天也要反覆整理。
幸好這次的客人也有潔癖,他看起來連一根頭髮也沒留下。
湯貞打開洗碗機,把廚房也稍微收拾了。水龍頭開著,水嘩嘩地流淌,湯貞在廚房又發了一會兒呆,他洗好了手,關上水龍頭,從廚房裡出來。
客廳的茶桌上放了一隻黑色煙盒,盒面上電雕了英文標識。這是個與整座房間格格不入的小物件。湯貞在廚房門口拿著杯子倒熱水,還沒喝就放下了。
他走過去,隔著遠遠距離。
煙盒下面壓著一張字條。
字條上寫了十一位的數字,字跡潦草。下面還簽了“周子軻”三個字。是留給湯貞的。
*
手機擱在吧檯上,輕輕一震。周子軻趴在吧檯上睡覺,過了半個小時他才睜了睜眼。
新信息來自未知號碼:
[你今天好好吃飯了嗎?]
周子軻先是眯起眼,盯著屏幕看了兩秒,而後又揉了揉酸疼的眼睛,逐字逐句,瞧這個陌生人的語氣。
簡訊發進來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四十分。
手邊還放著半杯沒喝完的威士忌,冰塊徹底化在了裡面。周子軻按著屏幕,慢吞吞回復道:“沒有。”
已經凌晨四點鐘了,雖然周子軻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這么半夜還沒睡,但半個小時過去,估計也已經睡著了。
周子軻點進這個陌生的手機號,正努力回憶怎麼保存號碼。
新信息來自未知號碼:
[你怎麼還沒睡。]
周子軻瞧著屏幕上突然彈出的簡訊,手指懸在半空。
新信息來自未知號碼:
[你在幹什麼,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這明明是周子軻打算問的問題。
周子軻回復道:
[我在等你。]
深冬一月,夜晚的寒風沿著周子軻的衣領吹過去,把他微醺的醉意徹底吹清醒了。周子軻雙手揣進褲兜里,在亞星娛樂地下練習室的台階上坐著。他手哆嗦,想從兜里摸煙來抽。
從背後突然過來了一陣腳步聲。
還有人奔跑時的喘息,夜裡靜,周子軻聽得清清楚楚。
他站起來,回頭兩三步上了台階。
來人全身上下被厚重的墨綠色羽絨服裹著,從脖子到小腿包得嚴嚴實實。他又戴了帽子,是一頂蓋住了額頭的毛線帽,又圍了條圍巾,把大半張臉都遮住。
來人身邊沒有助理,也沒有那些小練習生們,他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周子軻站在地下練習室的入口,放下手裡的煙,兩眼盯著他。
亞星娛樂門口,一輛夜班的士正緩緩駛離。
周子軻覺得手有點癢,他望著眼前這個人,才認識了一天,他似乎不能做什麼。眼前人也看周子軻,他兩隻瑟縮的手把圍巾拉下來,露出一張小臉來。他嘴巴半張著,一喘氣,便有白色的霧呼出來,消散在空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