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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外更吵了,腳步聲雜亂,不知進來了多少人。
周子軻甚至聽見朱塞的聲音,隔著身旁這扇單薄的木門,朱塞一邊安撫林導,一邊在電話里說:“子軻還沒有走,他的車還在樓下,你們去三樓包廂找一找。”
“我現在在湯貞的休息室,如果你們見到湯貞老師,就把他請過來。”
湯貞低著頭眨眼睛,眼裡那點濕潤的因子擴散了,覆蓋住整面眼球,也許很快會蒸發,或是被湯貞自我消化。周子軻還有點懵,表情很僵硬。湯貞抬起頭,剛剛被周子軻親得通紅的嘴唇抿了抿,湯貞用口型對周子軻道:“你先讓一下。”
周子軻半跪在他眼前,不動。
湯貞眉頭一蹙:“我已經遲到了……”
湯貞沒有指責周子軻,沒有罵他,湯貞仍在和周子軻商量。
周子軻直起身,站起來,讓出了半條路,他看著湯貞從他面前走過去。
湯貞感覺不到疼嗎?周子軻下意識想。
門外忽的有人敲門,伴隨著林漢臣那老頭子的聲音:“小湯,小湯!”林導又對外面道:“小湯應該不會亂跑,工作時間,他很聽話——小湯!聽見我說話了嗎,你在不在裡面?”
周子軻看著湯貞轉頭望向門,湯貞安靜了一會兒,怯怯地出聲音:“林爺?”
他聲音里沒有哭腔了,倒迷迷糊糊的,仿佛安靜了這麼久是睡著了,才醒。
林漢臣與朱經理既氣憤又感慨:“白天夜裡的,排的滿滿當當全是工作!孩子晚上就睡兩三個小時,怎麼休息,上了台狀態能不被影響嗎?”
朱塞在旁邊道:“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祝英台”一身行頭被匆忙穿戴到了湯貞身上,也不怕再弄出動靜了。小齊說:“湯貞老師,小顧在這裡等著您,我先下去把飲料分發了!”
湯貞雙手繞到背後系兜肚的結扣,他匆忙應道:“好!”
結扣垂在了腰窩上,周子軻睜眼瞧著,一聲不吭。湯貞彎腰把手套進繁複的一層又一層薄衫里,把周子軻剛剛親過摟過,那片仿佛還在發燙的後背和肩頭全包裹住。湯貞始終低著頭,他好像知道背後有人正看他,他眼睛也低著,連透過鏡子的一個對視也不敢有。
湯貞又彎腰穿罩在外面的第二件褲子了,然後是英台的鞋子。他拿過那件被精心收納在衣罩里的繡了鳥羽的戲服,拆開罩子,敞開了,披掛在身上,低頭一粒粒扣扣子。
湯貞關上了衣櫥門,這整個過程里,湯貞始終當他身後的周子軻不存在,他低著頭就打算走。
朱經理在外面打電話:“吉叔……還在找,一眨眼就看不到子軻了。”
湯貞手扶在更衣室的門上,手指握住了門把手。
“他是好好吃飯了,”朱塞在外面講著,突然笑道,“我問他了,今天,早飯也吃了,午飯是也吃了,”朱塞越講越喜不自勝,“還知道主動過來,來蕙蘭的劇院看戲,說想看《梁祝》。”
“十八歲了,子軻也要慢慢懂事了。”
湯貞眼睛垂著,他回過頭,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似的朝背後看去。
朱經理正和吉叔講著電話,忽然瞧見身邊更衣室的門一震,連帶著“砰”得一聲響,又歸於平靜。
吉叔在電話里興奮道:“那我現在就過去吧!小朱你問問子軻,晚飯他想吃什麼啊?”
朱經理回神:“您就別忙了。再有幾天就過年了,子軻該回家吃年夜飯了——”
湯貞後背緊貼了更衣室的門,周子軻吻他,把他緊抱著。把英台的外在與內在,把湯貞的整個人,全抱在他的懷抱里。
周子軻一句話也不說,湯貞只不過回頭看了他一眼,周子軻就好像無形中被什麼牽引了,牽制了。周子軻氣喘吁吁,把頭垂在湯貞脖子裡,吻才剛結束,他又去含湯貞微張開了喘氣的嘴唇。
他似乎是有些話想對湯貞說的,可他說不出來,周子軻天生就不會,不會低頭。他只是像這樣把湯貞抱著——湯貞會明白的,他想他會明白的。
周子軻一度以為自己徹底搞砸了,湯貞出了這扇門,也許就再不會理會他。不會看他,不會關心他,不會再那樣為他徹夜忙碌了——周子軻十分需要這些嗎,好像也不是吧,能照顧他的人明明滿世界全是。
他只是想要湯貞。
湯貞被周子軻居高臨下地吻,不得不仰起頭。
這感覺很奇怪,揮之不去。從剛才到現在,湯貞腦子裡一直是這些印象,蠱惑著他,令他恐懼。他垂下脖子,周子軻忽然親吻了他的耳後,湯貞便覺得連耳後也是滾燙的了。
他是不受控制的,湯貞不知道周子軻對他做了什麼。周子軻抱著他一直吻他,吻得湯貞腦中是雪落一般,所有的念頭、想法支離破碎。
周子軻看上去總是冷冷淡淡的,他五官鋒利,眉宇間天然有股傲氣。生病時再怎麼面色蒼白,明明已經病怏怏的了,也不肯讓湯貞靠近。湯貞吃力地把他從走廊撿進休息室里,用自己的羽絨服小心翼翼包住他,鋪開小梅花棉被為他保暖,他也絲毫不領情,不感謝湯貞的一丁點好意。
他叫什麼名字,他是什麼人,來自哪裡?湯貞找不到他的名字,工作忙碌時偶爾想起來,也懷疑自己記得的是不是那樣一張面孔,一直找不到,也許是因為從一開始就記錯了,那只是湯貞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