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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對喬賀笑了。“喬大哥,我可能有點暈,”他說,“我再背背。”
喬賀問那個叫祁祿的小男孩:“他以前這樣過嗎?”
祁祿說:“雲哥在的時候一般都沒事。”
喬賀聽了,往台下看。隔得遠,他看不見梁丘雲的臉,金髮姑娘坐在梁丘雲腿上,穿了小背心的後背擋住了喬賀的視線。
“不在的時候呢。”
祁祿愣了愣,他看著湯貞的身影:“沒有雲哥不在的時候。”
“他經紀人呢,”喬賀說,想起那個叫郭小莉的姑娘給過他一張名片,不知道被他放哪去了,他記得湯貞說過,經紀人就像媽媽,“你有她的電話嗎。”
“沒用的,她會說,讓我們找雲哥,”祁祿說著,看了台下一眼,又看喬賀,“郭姐如果知道雲哥帶女朋友來劇院,肯定又要發飆了。還是先不告訴她比較好。”
和年紀小的演員一起演戲就會這樣,不僅要磨合演技,還要關心對方的身心健康。喬賀陪湯貞在休息室吃盒飯,湯貞把那幾句詞翻過來覆過去地背,背得快吐了。他上午結束時還焦慮得厲害,喬賀在休息室陪他過了幾遍詞,他好像才慢慢找回了狀態。
喬賀是很放鬆的。他說,台詞有先後邏輯,你想清楚了再說,想不清楚,慢慢想。
他態度不緊不慢,循循善誘,對湯貞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喬賀身邊,連空氣都沉穩靜謐,把所有讓人心浮氣躁的不安分因子隔絕在外面。湯貞抬頭看了他,聲音里有感激,輕輕的:“梁兄,你真是梁兄……”
喬賀笑了,說你說什麼痴話。
“林爺以前和我說……”湯貞話音未落,有工作人員推門進來。一下子,湯貞和喬賀身邊的寧靜被打破了。令人焦慮的熱浪重新翻湧進來,湯貞聽見外面鬧哄哄的。
工作人員說,亞星娛樂幾個小孩在劇場吵起來了,正鬧呢。
湯貞一愣。喬賀拿了自己茶杯,問湯貞,用不用他出去幫“她”倒杯茶。湯貞說,我也去。他倆迎面碰見副導演,副導演說:“外面哪來的外國大妹子,扎倆大辮子,那身材,”他說著,手托在胸前一比劃,兩眼放光,“這麼好。”
喬賀笑得尷尬,男人之間說話不注意沒事,可英台在這呢。
然後他反應過來,湯貞是個男孩。
對詞對傻了。
副導演說:“這劇組太缺漂亮姑娘了,這幾個月光看小湯了——不是,小湯你別生氣,我這人說話就是粗,就那個意思,對不對。就是,我覺得你也不生氣。喬老師,見著那妹子沒有,精神一振啊!”
劇院裡場面非常尷尬,那金髮姑娘戴著墨鏡,繞著辮子,不高興地坐在工作人員讓給她的一把椅子上。駱天天委屈地哭,祁祿安慰他,他在祁祿懷裡哭得直抽抽。梁丘雲雙手抱胸站在旁邊,黑著一張臉。
旁邊站了一排不知所措的小雞仔。
喬賀老師端著茶杯,有種自己一個大人擅闖了小學生家家酒現場的感覺。
喬賀努力回憶自己十幾歲時候的生活,是不是也這麼多姿多彩,充滿了紛繁複雜的愛恨情仇。駱天天哭得厲害,湯貞站在喬賀身邊沒反應,反倒是幾個服化組的姑娘,看這漂亮小男孩哭得這麼可憐,母性大發,紛紛去安慰關懷他。
梁丘雲瞥見湯貞來了:“阿貞,過來。”
湯貞一愣。
喬賀看著梁丘雲伸手一拽,把湯貞拽到他身後去了。
梁丘雲像興師問罪,問湯貞:“你弟弟怎麼回事。”
湯貞叫他問得一頭霧水。湯貞近近瞧著梁丘雲的臉。
駱天天在後面哭,和那幾個大姐姐說:“都是騙子……騙人……”
梁丘雲拖著湯貞的手,往走廊深處走。
副導演琢磨過來,看那姑娘,看駱天天,又看了一眼梁丘雲的背影:“不得了啊這人。”
喬賀開車回酒店,黑燈瞎火的,頭一次他看到籬笆下面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
喬賀不知道那個姓梁的小伙子中午和湯貞說了什麼。下午的湯貞又變回了上午那種狀態,甚至更壞。喬賀中午忙活半天,沒有一點用。湯貞又好像是那個提線木偶了,只不過這回不是林導提著他,誰也不知道那線從哪兒的天外邊伸過來,纏在湯貞身體裡的什麼地方。
湯貞沒法掙脫它。至少現在,它還纏得緊緊的。
湯貞說,自己只是狀態不好。“昨天是沒睡好。”他這麼和林導解釋。
梁丘雲這個年輕人如此突兀地把一個姑娘帶到劇場來,這事起初讓喬賀覺得十分荒誕。喬賀對他為人其實並不了解,但這幾個月看下來,從湯貞口中聽下來,他感覺這不太像這個年輕人的作風。
梁丘雲平日在劇場,算是勤勤懇懇,腳踏實地的。他總是安靜地坐在台下,除了負責各類雜事小事,就是在湯貞需要他的時候陪湯貞一會兒。拋頭露面的次數很少,以至於喬賀時常忘記他的存在,回憶起他的臉也是模模糊糊的,沒多少值得記憶的地方。
湯貞告訴過喬賀,他們公司要求,偶像不能戀愛,被公司發現,一定會被分開。
所以如果喬賀是梁丘雲,如果他真的要談一段戀愛,他絕不會帶她出來。他一定會把她藏好了,藏得嚴嚴實實,叫誰也不會發現。而這恰恰是梁丘雲平日裡最擅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