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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軻就是這麼長大的,以至於艾文濤認識他這麼久,就還沒見過他把什麼事特別當回事的,沒見過他把什麼人特別當個人的。艾文濤對他太了解了。周子軻這人,從小就沒變過,又傲慢,又冷淡,孬好不認,軟硬不吃,生人勿近,拒人千里,誰也瞧不上,誰也處不熟,一般人想往他心裡去,門兒都沒有。
人要對他不殷勤,他把人當個屁。人要對他太殷勤,他更把人當個屁。就這麼一個人,誰和他打交道都是自找罪受,自討苦吃。可耐不住艾文濤就是愛圍在他身邊打轉。小艾總是真有憐香惜玉之心的。
看人小周同學,小艾總念書那會兒就這麼琢磨了,看人這臉蛋,走路這氣質,穿衣這品味,游泳這身材!連那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少爺脾氣和那從小慣出來的一身臭毛病都和本人如此相得益彰,渾然天成。
每次小艾總看到那些粉絲小女孩揮舞著燈牌,玩命地尖叫,周子軻!!子軻!!!他都要在心裡冷笑。
人,哥早就看上了,哥看上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涼快呢!
有時小艾總也會想,要是小周同學壓根沒進娛樂圈就好了。
那他們還是可以在上學時沒事打打球,一起泡泡妞,大學畢業進各自老子的公司混混日子,玩玩車玩玩船玩玩女人玩玩島,有什麼玩什麼,多好啊!
總好過現在,成天見不著周子軻的人影,好不容易見一回,還弄得一身晦氣。連周子軻說的話艾文濤都開始聽不懂了,只覺得這哥們越來越沉默,說話越來越繞彎子,話里話外透著一股喪,讓人聽了就渾身難受,覺得不得勁,不對勁。
你沒事還是趕緊撤吧,你要待到什麼時候。小艾總也不是沒這麼勸過他。小艾總對娛樂圈熟啊,他認識的妹妹多,弟弟也多。那地方在他看來就是個遊樂場,在外面玩玩行,坐著可以,看著可以,不能進去,進去就不好玩了。娛樂圈就不是個好玩的地方,人和人彼此消費,你消費我,我消費你,活著被消費,死後就算進了地獄,被挫骨揚灰,還是要被消費。誰也別想跑,誰也跑不了。消費不起,就壓根別進這個圈子。
周子軻,好端端一個大少爺,公子哥,給人家消費去,圖什麼。
如果那一日他們沒翹課去附近的球場打球,如果他們打完球沒被另個同學叫回家去喝酒,如果他們半路停車時沒看見路邊超市播放的音樂錄影帶,也許周子軻壓根不會知道湯貞是誰。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周子軻不會問,這人是誰。他們那同學不會回答,這人我知道,演過一個那種片,可黃了。他們就不會喝多了酒,臊紅著臉擠在同學家地下室的沙發上,昏昏欲睡看那個有點色情的藝術電影。
艾文濤至今回憶起那電影還覺得太坑爹。所謂的“那種片”,不過是男男片,男主角就是湯貞。所謂的“可黃了”,也就是湯貞上半身衣服給剝到了腰上,他背對鏡頭,露出一截雪白雪白的後背,坐在另一男的身上,一邊接吻,一邊顫著腰,動來動去。
“能不能快進,就露這麼點?”小艾總那天不耐煩道,“換別的,有沒有胸大點的。”
周子軻就坐他旁邊。那天周子軻還是很安靜,倚在靠背上看電影,一聲不吭。等換了別的片,周子軻一頓喝啤酒,喝多了就上廁所去了,直到小艾總喝斷片之前都沒見他回來。
艾文濤後來尋思,他哥們十有八九,就是在那天惦記上湯貞了。
以小艾總二十三年的人生閱歷來看,他是真情實感地認為不可能有人抵擋得了周子軻的魅力,他沒做到,就不可能有人做到,哪怕那個人是湯貞呢。湯貞怎麼了,小艾總琢磨,不就是個偶像明星嗎,看上你是瞧得起你,人在這個圈子裡混,就不能太不識抬舉。
事實上,要不是湯貞當時軟硬不吃,連個飯局都不肯來,連個禮品都不肯收,也就不會有後來周子軻中邪似的開車跑那公司門口堵人的事情了。
更不會有後來讓艾文濤大跌眼鏡的那件事:周子軻堵了幾天,沒把人堵來,倒把自己堵進去了。
對此,艾文濤他爸腆著臉表示,小周同學就是有出息啊,偶像明星,相當於文藝工作者,都是靈魂的工程師。而和艾文濤周子軻他們一起喝酒泡妞的那群狐朋狗友,面上不露聲色,私底下卻把周子軻進亞星當練習生的事翻來覆去拿來嘲笑。艾文濤只能告訴他們,你們周哥這回要釣大魚,咱等著瞧。
小艾總對這類事有經驗,對周子軻也是滿懷信心。都說強扭的瓜不甜,小艾總卻覺得,只要扭下來,這再苦的瓜,到嘴裡滋味兒也甜。妞就是這樣,追得越久越稀罕,越追不上越叫人念念不忘。小艾總就琢磨著,當年他對周子軻是這樣,現在周子軻對湯貞,八成也是這樣。
但時到如今,他就琢磨不明白了,都這麼久了,都多少年了,再怎麼稀罕也該膩味了。
怎麼還這麼執迷不悟呢?
“咱先坐下吃口飯行不行,”艾文濤苦口婆心道,“你姐快急死了,說你在家沒吃幾口飯,讓我找個地方弄幾個菜,咱是不是一天沒吃飯了?”
周子軻終於坐下了,對著滿桌子菜看了一會兒。
“剛從湯貞那出來?”艾文濤無奈地問,周子軻身上那煙味夠嗆人的。
周子軻也不說話,半晌問:“菜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