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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出這麼多汗。溫心暗忖。
周子軻察覺到她的視線,低頭瞧了她一眼。
溫心扭開頭,臉漲得通紅。
電梯門開了,周子軻走進去,一眼透過電梯裡的鏡面看到自己一身狼狽。
他要這樣見湯貞?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家。”周子軻問。
溫心說,湯貞老師一直不喜歡醫院。
“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人醒了要回家也可以,呃,幾天點滴可以在家裡打,只要有人看護著。”
周子軻沒再說什麼。
“剛才來了不少人,現在都走了,”溫心邊說,邊在門鎖上輸入密碼,手指一按,門鎖“滴”得一響,門就開了,“家裡有點亂,你找個地方站。”
周子軻進了門,眼見從玄關到客廳一路地上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包裝紙盒。
“都是送給老師的禮品,堆在醫院不好,祁祿都拿回來了,還沒來得及收拾,”溫心邊說邊見縫插針往裡走,示意周子軻別在門口發愣,快跟她進去,“人在裡面。”
地板上落了一張卡片,不知是從哪個禮品袋裡掉出來的,周子軻彎腰撿起來,瞧見落款寫著“喬賀、樊笑夫婦”的字樣,隨手就放在門口的置物架上。
往前走了兩步,禮品堆中出現了一尊金色的大佛,幾乎有半人多高,被其他禮品淹沒了大半,只露出一個腦袋在哈哈大笑。
溫心見周子軻盯著那個佛頭,小聲對他解釋:“祖靜老師的兒子送來的。”
“祖靜老師以前啊,給湯貞老師寫過不少歌,我們是挺感激他的。但他送這個……也太愁人了,這麼大一個,講究那麼多,都不知道放哪裡好——”
周子軻終於聽見了湯貞的聲音。
一開始只是輕微的幾聲“嗯”,間或出現在郭小莉的話音中。周子軻站在客廳入口,見這房間四處窗簾緊閉,天花板的頂燈關了,只有幾盞地燈微弱亮著光。郭小莉在客廳中央來回踱步,她眉頭緊鎖,時不時吸鼻子,捲髮緊緊盤在頭頂。
湯貞坐在沙發上,肩上披了一件衣服,背對著周子軻。
郭小莉突然在湯貞面前蹲下了。
“你可以的,”郭小莉小聲說,她一把握住湯貞的手,把那一雙手包在手心裡小心翼翼地揉搓,“你可以的,阿貞,相信你自己,好不好?你是偶像,沒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你可以振作起來,你那麼喜歡唱歌,那麼喜歡演戲,所有事都可以重新來過。”
周子軻聽郭小莉的聲音,好像母親在哄一個未通人事的嬰兒。
湯貞小聲問:“自殺過的人,還能當偶像?”
郭小莉咽了咽,說:“當然可以。為什麼不可以?”
湯貞沒做聲,但也沒抽回自己的手。他任郭小莉緊緊攥著他。
郭小莉說:“你以前不是還說,你想要一直唱下去,唱很多年,阿貞,你記得你說過,你要給公司那麼多後輩指引方向,這都是你自己說的——”
湯貞沒做聲,郭小莉不放棄地盯著他,好像就要等他一句回答。
湯貞不得不說:“你看我現在……”
他沒能說下去。
有手機鈴聲響了。周子軻一聽就知是湯貞的手機。溫心匆匆跑過去接起來:“你好,對,是湯貞老師的手機,湯貞老師現在——”
這時湯貞回過了頭。
周子軻望著他,他望見了周子軻,湯貞的一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里慢慢睜大了。
郭小莉咳了一聲,站起來:“子軻怎麼來了。”
周子軻“嗯”了一聲,這才離開玄關走進了客廳。
“郭姐,是湯貞老師家裡的人,”溫心在周子軻身後按住手機,沖郭小莉比劃,“找你的……”
周子軻聽見郭小莉高跟鞋走過去。郭小莉接起電話,朝電話那邊殷勤地招呼:是的,對,阿貞已經出院了,對。
“不會影響到工作,您放心,我們公司和阿貞的合約絕不會因為這類的事情就……啊,好,好的,你們……你們不來看他了?”郭小莉接著手機,愣了愣,“真的不來了?這個……也、也好,對,您放心交給我們就可以……”
周子軻低頭盯著湯貞的臉,盯著湯貞睜大了的眼睛,有那麼十幾秒,他一句話不說,就這麼神經質一樣直直盯著湯貞。
溫心走過來,見兩個人誰也不吭聲,下意識用手肘撞了一下周子軻,周子軻也不理她。
“小周,”還是湯貞先出了聲,“你來了。”
周子軻還是沉默。
溫心說:“他當然來了。老師你不知道他,昨天從新加坡連夜飛回來,說要來看你,差點沒把郭姐氣死!連我也跟著一起挨郭姐的罵!”
周子軻聽見溫心數落他,依舊無動於衷。湯貞卻一點點在他眼裡笑了。
湯貞的頭髮又長了一些,人也比上次見面時瘦了不少。這地方光線不好,周子軻看著湯貞,想努力看清更多,想把過去沒看見的撈不著看的都看回來,可湯貞周身就像蒙了層模模糊糊的影子,讓他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