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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軻忍不住笑了。
雖然他接著就感覺肋下有點疼,笑都笑不自然。
病房很寬敞,除了病人的大床以外,還有張供陪護人睡的小床。凌晨三點多了,周子軻坐在病床上,他一天下來只有中午在車裡吃了點餅乾和巧克力,晚飯沒吃,剛才還沒感覺,現在餓得睡不著。
吉叔要人從家裡送飯來,周子軻拒絕了,醫院有配廚房,護士也說了,飯已經開始做了。“吉叔,吃飯了嗎?”周子軻問老人。
吉叔手裡提著那袋衣服,滿面化不開的愁緒,冷不丁聽到子軻問他這麼家常的問題,吉叔抬起眼。
“吃了。”吉叔輕聲說。
周子軻看他道:“去睡會兒吧,明天一早走。”
“好。”吉叔點頭,對子軻微微笑了。
醫院走廊上,一個人推著小車,車輪咕嚕咕嚕的,送熱騰騰的飯菜來。周子軻的病房前站了十位保鏢輪值夜班,他們檢查了來人在廚房工作的證件,才接過他手裡的小推車,送進病房裡去。
湯貞借病房的浴室沖了個澡,換上護士給他的一套乾淨衣裳,看著和小周是一樣的。湯貞在浴室里擦乾頭髮,又低下頭,獨自坐了好一會兒。聽到外面小車輪子沿著走廊咕嚕嚕推過來的聲音時,湯貞抬起又紅了的眼眶。湯貞抹抹眼睛。
保鏢敲了敲病房臥室的門,隔著一扇門,說是醫院廚房送來的晚餐。
湯貞不知道是不是洗澡的時候水太熱了,還是這個雨夜,看到小周受的這些傷,讓他產生了某些很不好很不好的聯想。他坐在小周床邊,看到進來的保鏢人高馬大,把一輛小車推進來,頭也沒抬起來,就退到門外把門關上了。
湯貞眼睛還盯著保鏢離開的那扇門,他沒看清保鏢的臉。小周坐在床頭說:“我餓了。”
湯貞看小周,湯貞把餐車拖到面前,把上面的每盤菜打開了,他問小周想吃什麼菜,然後用筷子夾了一塊番茄到飯碗裡。
周子軻本以為自己要吃,因為阿貞都把番茄餵到他嘴邊了。
湯貞那雙眼睛睜大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突然把筷子收回去,把菜放進自己的嘴裡。
周子軻很意外。
阿貞低著頭認真咀嚼,嘗菜的滋味,不知道想從裡面嘗出什麼,是怕廚房的菜不合周子軻的胃口嗎?“我想嘗一嘗。”阿貞回頭看到周子軻看他的眼神,解釋道。
周子軻雖然覺得奇怪,還是忍不住笑了。
按說今天晚上發生了這麼一連串禍事,周子軻大難不死,這會兒居然也沒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什麼時候筷子用的這麼好了。”他盯著阿貞的手,又看阿貞的臉,覺得很幸福。
阿貞聽了這話,也低頭看自己拿筷子的手,他也看小周。
周子軻說,他想吃蝦仁,於是阿貞又夾蝦仁,說著“我先嘗一嘗”,又放進自己嘴裡。
“還有這樣的,搶病號東西吃。”周子軻小聲嘟囔,佯裝生氣。
阿貞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菜有些涼了。周子軻看著阿貞下了床,踩著病房拖鞋,把飯菜拿到微波爐里去熱,熱好了才端回來。阿貞坐得離他更近了些,近到周子軻能聞到他頭髮里那股醫院配的洗髮露氣味兒,阿貞用筷子一口菜一口菜夾到他嘴邊,看著他吃。
湯貞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他感覺自己坐在病床邊一把椅子上,雙手趴在床邊,胳膊墊在臉下面,墊得發麻了,不知睡過去了多久。
“小周?”一醒來,湯貞就看到眼前床上的被子鼓起了一塊兒,這多半是小周還在睡。
天都亮了,窗外一片瑩白。湯貞站起來,看到小周背對著他,側過身蜷縮在被窩裡,一個手長腳長的大男孩,像小朋友似的頭埋在枕頭裡賴床。“小周,”湯貞低下頭,去扶小周的肩膀,湯貞有點擔心,勸他,“你受傷了,大夫說不能側著身睡——”
小周的身體好難翻動,睡得好沉,湯貞叫了好幾聲,也沒能叫醒他,小周頭髮凌亂,雙眼緊閉,身體好像一塊大石,在床上僵硬得奇怪。“湯貞。”突然有人在門外叫道。
湯貞抬起頭,微張著嘴唇喘氣,望向了門外。
一位大夫,一身白的,臉模糊不清楚。
“他的屍體已經僵了,”大夫告訴他,聲音遠遠傳來,“你這樣翻會弄傷他——”
周子軻對著主治醫生辦公室里的鏡子稍微揉了揉頭髮。昨天夜裡,一切發生得太倉促,這會兒周子軻看了看鏡子,才確定他的臉居然真的沒受傷。朱叔叔今早從家裡給他拿了套衣服來,一件牛仔夾克就穿在他身上。如果完全忽略傷口的不適,周子軻也沒感覺他的生活發生什麼太大變化。除了,他的車子也送修了。
拿了些消炎藥,周子軻出了辦公室,往回走。
一條長長的走廊上,周子軻抬起頭,他遠遠地看到一個人影出現在病房外面,長頭髮披在肩上,因為背著光,周子軻只能看到一個大體的輪廓。
“阿貞?”周子軻問。
這條走廊上護士不少,還有些別的住在這裡的患者,周子軻一說話,他們都聽到了。那個人影乍一聽見周子軻的聲音,也忽然轉過身來,他還穿著拖鞋,因為褲子不太合身,露出一截腳踝,特別細。他瘋狂跑過來了。周子軻不知所措,往前走了幾步,低頭一把把他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