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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貞不明白自己正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就像他不明白周子軻做了什麼,為什麼發生了這麼多親密的不守規矩的只會帶來麻煩的錯誤的事,湯貞還是想要靠近他。
沒人教給湯貞怎麼應對,他只能跟隨自己的感覺,可這“感覺”過於陌生了,從未有過。湯貞並不確定他心裡的這種“感覺”是否值得依託。
一吻結束了。湯貞還有點懵的,周子軻心滿意足,他用額頭蹭湯貞的額頭。“我按時吃藥了,也按時吃飯了,”周子軻低聲道,語氣稀鬆平常,說著這些稀鬆平常的事,就好像剛剛的吻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只是他和湯貞日常生活中平常的一部分,“我洗幾個水果給你吃。”
周子軻坐在客廳里看電視上解說的冬奧會速滑賽。湯貞洗完澡出來,看到桌上放了一盤橙子,被切成了非常標準的仿佛用尺子量過的八等分。
湯貞脖子上搭著條小毛巾,他看橙子,周子軻抬頭看他。
“你吃吧。”周子軻下巴一抬,示意湯貞。
湯貞坐在周子軻身邊看比賽,和他一起吃橙。然後湯貞又去工作。凌晨一點多,周子軻從臥室里出來,他睡眼朦朧,尋到書房外,推開門進去。
湯貞戴了眼鏡,鏡架滑到鼻尖上,他肩上披了外套,在書桌旁伏案寫字。筆尖落在紙頁上,沙沙的,像蠶吃桑葉。聽見身後的動靜,湯貞抬起頭。
茶杯冒出氤氳熱氣。周子軻走到湯貞身後,他還是第一次進這間書房,湯貞左手壓著張密密麻麻的名單,右手邊則是一摞兩摞還沒打開的紅包袋。
周子軻隨手拿起一張,那紅包上印有幾句祝福語,抬頭則是湯貞親手寫的“肖揚”兩個字。
“肖揚”下面那兩張是“祁祿”和“天天”,湯貞的字一筆一划,不難辨認。
湯貞說他快寫完了,讓周子軻快回去睡覺。
“你熬夜就寫這個。”周子軻說。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湯貞說。
周子軻皺眉:“不會找人給你寫。”
湯貞仰頭瞧著周子軻。
*
幾乎每個人都認得湯貞的字,如何請人代替呢。湯貞握好沉甸甸的鋼筆,在嶄新的紅包紙上寫下一豎撇,接橫,折,鉤。
這也是亞星練習生名單上的名字,只是湯貞以前沒有寫過,是新來的小朋友。
新來的小朋友手揣在湯貞老師給他買的睡褲褲兜里,無所事事端詳湯貞書房裡的書櫃、唱片架。他隨手從裡面抽出一張唱片,發現封面上有那位黑人歌手親手寫給湯貞的寄語。周子軻靠坐在躺椅里發呆,躺椅邊立了一隻打好了底座的大理石地球儀,周子軻手指一轉,果然在太平洋群島底部看到“嘉蘭天地藝術劇院朱塞”一行小字。
窗邊木架上擺放著些盆景,這是周子軻今晚最後的發現。
“多久沒澆水了。”周子軻低聲嘟囔,他右手袖口挽起來,提了窗台上的澆水壺,往花盆裡倒水。
湯貞洗掉手指上沾的鋼筆墨水。他一邊刷牙,一邊走到窗邊低頭觀察那些盆栽。發現植物們都還活著,湯貞回浴室去了。
周子軻已經倒在被窩裡大睡。湯貞洗漱完畢,在床邊躡手躡腳走來走去,他一會兒收拾沙發上落下的衣服,一會兒進浴室去找東西。周子軻在枕頭上迷迷糊糊躺了一會兒,忽然從床上翹著頭髮坐起來了。
“你什麼時候睡覺。”周子軻皺眉問他。
湯貞關上浴室的門。周子軻正抬頭看他,湯貞走到床邊,是周子軻正坐著的床邊。
沒有誰強迫誰,沒有誰抱著湯貞不許他走,更沒有誰生病,無論情理還道德上,湯貞都沒有非待在周子軻身邊不可的理由。湯貞坐進床里。這明明是他的床,卻有種上了別人的床的恐慌感。
周子軻靠過來,在湯貞嘴唇上啄吻。
燈熄滅了。
“小周,”湯貞老老實實躺進被窩,在黑暗中輕聲道,“明天大年三十,你要回家吧。”
周子軻從他旁邊翻了個身。湯貞睜開的眼睛一旦適應了黑暗,便看清了周子軻的臉。
“你回家嗎?”周子軻問。
湯貞一愣:“我明天有工作。”
周子軻頭低下來了。
“不……”湯貞想推周子軻,可周子軻那麼重,湯貞起初聲音還小的,他喊道,“不行,小周。”
周子軻剛一把頭抬起來,湯貞的手就捂到他放肆的嘴上了。
小周,我是藝人。湯貞說。
湯貞明天還要上電視的,十幾億觀眾前的現場直播,更別提晚會後台全是眼線,是各路記者,湯貞脖子裡就是多一根汗毛怕是都能被人發現。
人人都有嘴,都有眼睛。
“你睡覺吧,”湯貞說,他卸下防備,把手從周子軻嘴上拿下來,“別鬧了……明天就過年了,你很久沒回家了……”
周子軻垂下脖子,反而留戀地吻到湯貞收回去的手心裡。
湯貞的手下意識想攥起來,不像人手指上有些繭,手心那點皮膚太薄太敏感。
周子軻喉嚨吞咽的聲音也大,在湯貞耳邊,特別明顯。
“我沒有家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