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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貞把唱詞作了修改,他彈了吉他,對話筒唱道:
愛無邊,火騰騰。
焰高燃,終不變。
滾滾黃塵卷。同命侶,葬人間。
林漢臣老爺子在台上氣得直嚷:“……你那歌唱得倒是很有情,很有愛,唱得挺好!怎麼戲演起來又成這個樣子了,你的情呢?你的愛呢?跑哪去了?小湯,你怎麼回事啊,你演的是祝英台,不是滅絕師太。喬賀呢,喬賀!喬賀那個傢伙來了沒有?”
副導演一縮脖子,回頭開了大休息室門,拽了喬賀往外走。“來了來了,導演!”
圍在電視機前的工作人員作鳥獸散。有人在背後拉喬賀的袖子:“喬賀老師,這個演唱會的帶子是湯貞老師專程給你拿來的,你那天沒去,他說是背著公司偷偷拷出來的,您收好吧。”
喬賀接過來。握在手裡,剛從機器里取出來,還溫熱的。
“女朋友家裡真有事?”副導演問他。
喬賀沒說話。
朱塞經理一大清早也過來了,西裝收著腰線,頭髮在腦後扎了一個小辮子,很精神。朱經理心情頗好,一邊稱讚湯貞的演唱會辦得實在成功:“這幾天到哪兒都聽到老師們在說你,舞台請的哪裡的團隊?”一邊祝賀林漢臣導演,說《梁山伯與祝英台》昨天開票即空,就是在嘉蘭這盛況也很罕見了,現在到處是朋友托人找他要票的。
湯貞剛挨了林漢臣一頓罵,這會兒還有點虛:“謝謝朱經理給我捧場。”
“給你的花籃送小了,”朱經理和湯貞講,邊講邊笑,“陳贊老師這幾天到處說我壞話,說他在後台見到我送的花籃,連他送的一半大小都不到,逢人就說我摳門。我等見到他一定要問問他,陳贊老師你送的是花籃還是花車啊?”
林漢臣跟喬賀生氣,說好不容易排出個樣子來,這過兩天就要去戲劇學院試演了,放了個假回來,全倒退回去了。
“我真是後悔,”他和喬賀低聲講,回頭看在台下和小朱經理有說有笑的湯貞,“早知道當初就不能讓他媽帶走他,香城劇團那麼多人又不是養不起他一個屁大點的小孩。”
“怎麼了。”喬賀問。
“一點童年生活沒有,”林老爺子講,揮著手裡的劇本,“我問他,有喜歡的小女孩大姐姐嗎。他說沒有。在小畫書上畫過喜歡的女孩子嗎。沒有。武俠小說里有喜歡的女主角嗎。沒有。動畫片裡呢。不大看。電影裡呢。想半天,還是想不出來。這算怎麼回事,青春期都幹嘛去了。”
喬賀又回到他的位置上,看著林漢臣站在湯貞背後,再一次洗腦似的教訓湯貞。
“愛是什麼樣的感覺,就是你唱歌時候的感覺,你把對歌迷的感覺拿出來,提出來。”
湯貞沮喪道:“林爺,我提出來了,你說不對。”
林漢臣忍耐著脾氣。
“來,小湯,你看喬賀,”他扶著湯貞的後腦,讓湯貞去看喬賀,“什麼愛啊情啊,怎麼回事,我們早就說過了,是不是,但你還是缺少那種感覺。今天有了,過幾天又沒了。時間不夠,沒法慢慢引導你,過幾天就要試演了,你自己也緊張點,好不好。現在,來,你看著喬賀,我說什麼,你想什麼。你看著他,你現在想,周圍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你體會那個感覺,時間變慢了,身邊的景象,越發模糊,除他以外,所有人都進不了你的眼。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你一看他,再看他,三看他,他吸引著你,你是不由自主的。”
“你有沒有這種感覺,你曾經夢到過這樣一個人,或者你曾經在畫紙上畫過這樣一個人,或者你在看影視作品、文學作品的時候,遇見過似曾相識的人。你心裡早就暗暗勾勒出這樣一個人的影子。他進入過你的夢裡,你的腦海里,你的意識里。當你真的遇見他的時候,你心裡想,就是他。你好像見過他。這就是愛的感覺。”
“我要這麼演嗎?”
“書院裡你不能這麼演。書院裡祝英台是藏起來的,面對山伯那三年,她要把自己的情感藏起來。你有了,你就能藏。你沒有,你藏什麼東西啊。”
戲劇學院的試演一共三場,在學院禮堂連演三天。沒有光影,不加音響特效,演員頭頂大白光,也沒有麥,就這麼上去演,拼的是基本功,硬底子。
雖說舞台簡陋,有一處裝置卻是不得不加的。畢竟是梁祝,最後祝英台總是要跳墳的。演出前副導演帶了幾個道具組的人拉起幕布,在舞台底下現搭了一個有蓋的台子。
湯貞走過去看,蓋子打開,下面就是一個空蕩蕩的方盒子,把兩個湯貞塞進去不成問題。
“這裡面空的?”他問。
副導演累得直喘,擦手,說:“怎麼,你還指望梁山伯在墳里躺著等你?”
湯貞笑了。林導過來看了一眼,說不行:“你們去附近學生宿舍,借幾床棉被來,或者問問他們體育教室有沒有那種墊子。在下面墊上,萬一崴了腳怎麼辦。找喬賀,他做學長的,在母校比較熟,讓他去借。”
喬賀一回母校,難免的先被以前的老師叫到辦公室噓寒問暖了一番。有幾個留校任教的同學也來找他,他們都早早聽說了喬賀這齣戲,用他們的話說,從幾個月前定了試演,他們就開始等今天了。“又是林漢臣,又是湯貞。喬賀,咱們學校的顏面可都掛在你身上了,別給學校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