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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完,喬賀也要走了。他接過了湯貞交託給他的禮物袋,他要趕下午的飛機回京。臨走前,他問湯貞有沒有看今早巴黎報紙上對昨晚首演的評論。“林導猜你沒有看,他可能寄了一份到你的酒店。”喬賀說。
湯貞活似被老師塞了臨時作業的學生:“我回去就看。”
“他可能還在裡面寫了張字條,標註了他喜歡的段落,”喬賀笑道,“林導也是喜歡受人吹捧的。”
在喬賀面前的湯貞,與單獨在周子軻一個人面前的湯貞,又不太一樣了。送走了喬賀,湯貞在飯桌邊安靜坐了很長時間,他不再一直說話——儘管與喬大哥聊天一直是輕鬆愉快的,是能夠增長見聞和學識的,不像湯貞長年累月忙於應對工作,喬大哥靜心做學問,是真正的藝術家。湯貞把頭依靠在小周肩膀上,感覺小周握了握他的手,小周並不問湯貞為什麼,或怎麼了,他只在湯貞臉頰上親了一下,就讓湯貞高興起來了。
湯貞回了酒店,一路跑上樓,回到他的房間,果真在信盤裡找到了裝在信封中的幾份剪報,還有大量寄來酒店的祝賀卡片。酒店服務生告訴湯貞,從昨晚開始就不斷有鮮花送過來,他問湯先生要把花放在哪裡。小祁祿到處找他的帽子,找不到,湯貞檢查了祁祿的法語作業,他答應回北京再買一頂帽子送給祁祿,湯貞還說:“我今晚要去錄歌,所以不回來了,你乖乖聽話,有事就找另一位助理哥哥,給我發簡訊也可以。”
湯貞打開了一隻小皮箱,收拾了幾件衣物,還有隨身物品。他急於出門,這時王宵行突然打來了電話。
湯貞提著小皮箱下樓。他在電梯裡對王宵行說,這幾天假期《羅蘭》劇組還有事,所以他不能去錄歌了。他和王宵行約定假期結束第二天傍晚在錄音棚見面。
湯貞的手機里裝滿了各種沒有回覆的簡訊。從昨天首演結束,湯貞就和小周奔跑進了另一個世界,幾乎與世隔絕。小周壓低了帽檐,把他們的車從酒店樓下圍聚的記者中間飛速開出去,小周右手把湯貞的左手悄悄握住。湯貞看了他一會兒,又低頭按手機,湯貞依次回復了郭姐、雲哥、方老闆、溫心……
他說他在法國有太多事情,這次回不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湯貞肩上扛著多少工作。假期加班通宵對湯貞一向是家常便飯,他根本不會有私人生活。
周子軻把車開出了巴黎。
*
記憶里六月份的法國,是由超級遊艇、酒店、車馬、保鏢所構築成的一座座城市。在周子軻眼裡,那甚至不能叫“度假”,充其量叫捱過一段時間。小的時候,每次隨父母往返巴黎,吃著不合胃口的食物,還要像別的孩子一樣在餐桌邊正襟危坐,廚師送過來什麼,他便要乖乖吃下什麼。周子軻不喜歡這種氣氛,討厭吃不慣的食物,討厭不認識的廚師,他想回家,他甚至在餐桌上當著主人的面大發脾氣,讓主人一家不知所措。
無論私底下媽媽對他有多麼好,怎樣地疼愛他,到了法國人的餐桌上,媽媽也是正襟危坐的一員。周子軻那時並不明白大人們在遵守什麼樣的規則,他只記得在巴黎的每一天,他都在暗自思念吉叔和苗嬸,思念他在山上的小馬。
後來周子軻再來巴黎,他已經長大了,也幾乎要忘記吉叔做菜是什麼味道了。他和同齡朋友們每日在租來的遊艇上逍遙度日,在山道上肆無忌憚地把油門一踩到底,在酒吧里睡上一夜,醒來不知在哪裡的酒店房間,不知在誰的身邊。艾文濤格外喜愛六月的法國,他總說一到這個季節,全歐洲的美人都會來巴黎,也許他會遇到他的真命天女,他的意中人。
湯貞戴了一隻墨鏡,正是半年前周子軻連同山茶花一起送給他的那隻。車速快,風也大。湯貞大聲問周子軻為什麼把車開這麼快。
周子軻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
習慣了。他想。“消磨時間。”他回答。
湯貞嘴唇上下開合著,大約又開始嘮叨了。風大,讓周子軻聽不清他說的話。
周子軻把車速放慢下來,把敞篷車頂關閉,這樣才聽到湯貞的最後一句:“……難道就沒有別的消磨時間的方法嗎?”
當然有。人生在世,只要還有時間想度過,怎麼會沒有辦法。周子軻把車停在一條坑坑窪窪的小路上,前面有家果汁店。湯貞頭戴了一頂軟呢帽,半張臉被墨鏡遮著,湯貞問小周想喝什麼口味的果汁。周子軻沒回答,倒是先靠過來幫湯貞解安全帶。
湯貞頭倚靠在座椅靠背裡面,被小周就這個姿勢吻住。
果汁店後面這條街破舊、偏僻,前後無人,太寂靜。湯貞有些缺氧了,他急促地呼吸著,剛剛還在嘮叨的嘴唇張開了,被小周又輕輕貼著觸碰著親吻。小周在用吻安撫他。小周年紀比他小,卻懂得這麼多。湯貞安靜下來了。不知過了多久,久得像是天色逐漸暗了,月亮靜悄悄地划過了天空,而太陽重又升回到天上。湯貞潮紅著臉,臉頰和小周的貼在一起,他腦海里一片空白,本來想說的話在小周面前也忘得一乾二淨了。
直到咬著吸管,和小周一起走進了電影院。湯貞才想起來他想說什麼:“湯貞”是藝人,不能和小周在公共場合做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