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一位老師說,他對喬賀一點也不擔心:“畢業的時候就自己在禮堂演獨角戲,全場從頭到尾他一個人,這麼多年除了喬賀,還有誰幹得出來這事。喬賀,沒退步吧?”
喬賀笑了:“還是等您親自來看吧。”
副導演跟喬賀打電話,說了借棉被的事兒。正好喬賀被一群學弟學妹堵在辦公室門口出不去,又是答應接受校廣播站採訪,又是答應老師去給帶的學生們上課。事實上每年到了初秋時節,天氣轉涼,喬賀都會提了月餅回學校給老師們問好,只是從沒有遇到這樣的排場。
兩個大一男學生抱了被子,興高采烈跟著喬賀去禮堂。正門又被狂熱的追星族堵滿了,喬賀帶他們從旁邊一棟小樓上去,繞過三樓一個斜梯,隔著窗戶跳到禮堂二樓的陽台上。
“你們幹什麼……幹什麼啊!離我遠點……我、我叫我大姨開除你們……”
那兩個年輕學生正跟喬賀一頓打聽學院裡還有什麼隱藏的小路可走,喬賀一下樓梯,聽見一個年輕的哭聲。
駱天天被三四個男孩子堵在禮堂外樓梯的拐角口,他們都比駱天天長得高些,駱天天哭得一張臉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坐在地上往拐角里躲,兩隻腳用力踹他們。
喬賀走過去。
駱天天仰起頭來,睜大了眼睛看了喬賀,喬賀把駱天天從地上拉起來。駱天天哭著,兩條麵條似的細胳膊緊緊抱住喬賀的腰,倒把喬賀嚇了一跳。
回頭再看,哪還有什麼男孩,早全跑得沒影了。
“謝謝你啊叔叔。”駱天天還一抽一抽的,對喬賀說。
喬賀說:“我還沒這麼老吧。”
喬賀帶著兩個男學生去鋪棉被。駱天天跑進後台,一眼看到正坐在道具組箱子上抽菸的梁丘雲。
他氣呼呼地跑過去,眼泡哭腫了,淚水淌了一臉。旁邊幾個道具組的哥們一見駱天天這架勢,再一看,衝著梁丘雲來的。
幾個人面面相覷。
梁丘雲見他過來,臉上沒什麼動靜,嘴裡含了一口煙,慢條斯理地吐出來。
“你……”駱天天聲音都哭啞了,不敢置信地看著梁丘雲,後台都是人,饒是駱天天也不敢大聲吵,“你神經病啊,你和他們亂說什麼啊?”
梁丘雲低頭敲菸灰,看著駱天天一張委屈的小臉:“我說什麼了?”
駱天天一口氣哽在喉嚨里。
“你不是就喜歡和人這麼‘鬧著玩’嗎,”梁丘雲把燒得就剩一點的煙塞進嘴裡,用牙咬著,瞧駱天天,“你既然喜歡,我讓他們去陪著你‘鬧著玩’,省得你成天到處打擾別人,還到處告他媽閒狀。”
駱天天瞪著他,像是一時半刻沒反應過來梁丘雲在說什麼。他一雙眼睛哭紅了,眼淚奪眶而出,他胸膛一陣陣起伏,還硬撐著。
祁祿在禮堂天台找到了蹲在那兒哭的駱天天。
“我去買汽水,你喝不喝。”祁祿在旁邊蹲下。
“你帶錢了嗎。”駱天天一抽一抽的,看他。
祁祿從一隻口袋翻出十塊錢來,另一隻口袋翻出五塊。“夠不夠?”他說。
我再也不想看見梁丘雲了。駱天天說。他坐在禮堂門口,抬頭看那些來追逐湯貞的追星族,悶頭喝自己的橘子汽水。
試演晚上七點半開場。湯貞在化妝間裡緊張地背台詞,化妝師一走,祁祿進來了,他提著副導演給他的盒飯,半拉半拽著駱天天進門。飯菜依次擺在梁丘雲面前的桌上。祁祿給駱天天找了個凳子坐,抬頭見湯貞還坐在化妝鏡前背詞呢。
“阿貞,別背了,過來把飯吃了。”梁丘雲說。
湯貞看見駱天天,問他,天天,你剛才去哪了。祁祿搖了搖頭,湯貞一愣。
梁丘雲悶頭吃飯,把肉往祁祿碗裡扔。
“一會兒上台,”梁丘雲看著祁祿,“好好演,台下不少老師看著。”
湯貞見駱天天坐在桌邊,努著嘴,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子,也不肯吃飯。
“你不想吃盒飯嗎。”湯貞問他。
梁丘雲三兩口把飯扒完了,問湯貞要不要喝水。化妝間裡沒熱水,只有冰涼的礦泉水。拿了湯貞的保溫杯,梁丘雲一出去,駱天天眼淚一下子掉下來了。
喬賀和副導演在後台竊竊私語,偷偷說什麼湯貞也不知道。演出到最後一幕,其實這一幕他還沒怎麼和林爺仔細排過,試演前林爺告訴他,憑你自己的感覺來就可以了。
湯貞流了一臉的淚,他跪在台上,啞著聲音問上蒼,哭上蒼,求上蒼,問梁兄,哭梁兄,求梁兄。
台下師生們神情或嚴肅,或悲戚,有的伸長了脖子,直勾勾看著台上,屏息以待,有的一個勁兒抽鼻子,忍不住陣陣啜泣。
墳墓蓋一打開,湯貞淚流滿面站在墓邊,往下一看,愣了。
他頭一倒,整個人跳進去。
副導演在台下一個勁兒拍手,梁丘雲也隨觀眾站起來,開始鼓掌。書院一幕他也上了台,一兩句台詞說完了,他就只能回到觀眾席里,仰頭看湯貞和他的梁兄在台上亮相。
本該是終曲尾聲,觀眾在台下起立鼓掌,幕布愣是沒放下來。湯貞等了一會兒,幕布還沒落,他手撐著舞台,從“墳墓”里一下子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