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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預報說,未來幾天,接連有雨。在周子軻原來的錄製計劃里,他們要在這個大山外景地待上三天。他想帶湯貞去爬爬山,一方面鍛鍊身體,一方面也去更高處看看風景,山頂上還有座小廟。雖然周子軻不相信求神拜佛之說,但他希望湯貞能有更多的信念。
這段時間陪著湯貞一點點恢復,周子軻也逐漸看清楚了一些事。生活本身,別的都不重要,生的希望、信念,生的意志力,是最不可或缺的東西。
當他的意志力支撐著他的時候,再難,再苦,有再多空洞,都是可以被忽視的。可當他的意志力垮塌下來,所有的一切都會潰敗。
周子軻這幾天也時常回想起母親臨終那幾日的樣子。想起母親那麼虛弱,還笑著說,子軻,媽媽不放棄,媽媽答應和你一起堅持下去。
那也許根本不是欺騙。是垂死掙扎,像溺死在水中的螞蟻,無能為力。而那時候的周子軻年紀太小,他哪懂什麼是絕望呢,對周子軻來說,生活是理所當然,他從沒懷疑過自己得到的一切。
祁祿跟在前頭帶隊的車後面,時間快到了,他伸手拽了一下副駕駛上的溫心,溫心愣了愣,立刻回過頭,小聲道:“子軻,湯貞老師該吃藥了!”
周子軻從身邊拿起一個藥袋,還有一瓶溶液,擱在保姆車內冰箱裡。湯貞被周子軻輕輕晃了晃,抱著醒了。
湯貞現在越發依賴他。據溫心說,湯貞自己都不肯吃藥,要在子軻在的時候才肯主動吃。
是因為這個恢復的過程里,周子軻從來都沒離開過嗎?湯貞的希望,他重新生長出的稚嫩的對於生的信念、意志力,似乎一絲一縷都難以與周子軻相剝離。
湯貞咽下了藥丸,然後喝周子軻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溶液。湯貞喝完,周子軻低下頭吻他了一下。
比起吃完藥後的檢查,這更像一種獎勵。
湯貞也不再像昨天剛回到家時那樣惶恐不安,他此刻聽著車裡輕柔舒緩的音樂,也聽小周胸口的心跳聲。湯貞似乎平靜了很多。周子軻摟著他,哄他繼續睡一會兒。湯貞閉上眼睛了。當周子軻用手機翻看推送的關於梁丘雲與萬邦公主陳小嫻戀情新聞的時候,他感覺湯貞的呼吸均勻、柔和、安祥,是因為全身心地信賴著他,才像貓似的依偎在他身上。周子軻此刻看著新聞里的梁丘雲,也如同看一個徹底不相關的陌生人。
車外開始下起雨了。原定三天的行程,被周子軻這個製作人臨時縮短為兩天。山里下雨,這不是兒戲。
車剛剛開進那座山腳下的村子的時候,前面帶路的車忽然停了。祁祿也緊跟著停下車來。周子軻坐在車裡,隔著雨水一直下落的窗戶往外看了幾眼。他把湯貞抱著,在車裡足足坐了近二十多分鐘。
車外有隨隊的人敲溫心那一側的門,因為外面雨大,祁祿又不會講話,他們之間很難溝通。溫心打開了車門,匆忙撐起傘下車去了。溫心問他們:“需要什麼??”
這麼一句話,讓湯貞剛睡了一會兒,又醒了。
進村子那條路被水淹沒,看不見裡頭的坑坑窪窪,前車的一隻車輪幾乎全陷進去了。周子軻拉開車門下了車,有保鏢急急把傘舉到他頭上。湯貞也下車去,他身上穿著小周的外套,站在路邊一塊高地上。
他淋了十幾秒鐘的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溫心原本在前面,一見他出來,急忙過來幫他舉著傘。溫心的鞋子踩在雨水裡,說:“湯貞老師,你怎麼下車來了??”
也許是雨聲太大,讓湯貞沒聽見她的聲音。湯貞一直抬頭往前面看,他很擔憂似的,注視著那一個年輕人在雨中的背影。
那十幾秒鐘的雨讓湯貞的頭髮濕了些,溫心拿紙巾給他擦。湯貞這才注意到了溫心。他伸手拿溫心手裡的傘,說:“溫心,你到車上去坐著吧。”
溫心還幫他擦著雨水呢。他們主僕兩個人站在同一把傘下。溫心聽到這話,愣了好幾秒。
湯貞又望了一眼小周。湯貞對溫心小聲說:“你別發燒了。”
溫心的眼睛越眨越快,她盯著湯貞的臉,像看一個久別重逢的人。
雨越下越大了。因為車隊對這條路的地形之前並不太了解,所以怎麼也找不到把車拖出來的節竅。周子軻親自坐進前頭那輛車的駕駛座里,他身上的襯衫都濕了,發動著去倒車。輪胎在深陷進去的洞穴里空轉。周子軻瞧了眼水勢,他覺得這雨再繼續下,發動機快要進水了。
這條路沒法兒走。周子軻下了車,他讓後面的車先開走,大家上車,繞路進村子裡去。他走到湯貞面前,他手太濕了,也不好抱他。
“不該今天出門。”周子軻湊近了,兩隻手空舉著,對湯貞無奈道。
周子軻如今越來越能接受,他其實也不是多麼萬能的人這麼一回事了。
湯貞忽然抱住了小周濕的肩膀和脖子,他手裡的傘有點歪了。
周子軻順勢也摟住湯貞的腰,他只稍微歪頭,就能親到湯貞的頭髮了。
後面的車都開走了。只有頭一輛車和湯貞的保姆車還停在原地。前面那輛車上坐了一位攝影師,一位燈光師,還有兩個保鏢。周子軻走過去,和那倆保鏢稍微商量了兩句,便伸手摸自己的褲袋。
燈光師聽了周子軻說了句什麼,打著傘朝湯貞跑過來了,喘著氣說:“湯貞老師,子軻說,他的錢包在你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