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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保姆從門外冒冒失失推開門。
“陳總,”保姆穿著圍裙,像在打掃衛生似的,她手裡拿了張皺巴巴的紙,像是醫院的檢查單據,“陳總,這是我在小嫻小姐的房裡——”
天亮了。
九月到了,桂花快要開了。周子軻一早睡醒,發現他又起得比湯貞晚些。早餐桌上放了張字跡歪歪扭扭的字條:“小周,我和祁祿去散步,中午就回來。”
周子軻睡眼惺忪的,心想,祁祿怎麼沒把他叫起來。
昨天夜裡他陪著湯貞看播出的四集《羅馬在線》。湯貞一開始還很專心地看,慢慢就……省略1。
桂花要開了。周子軻沖完了澡,人才變得更清醒,也更放鬆。他在湯貞的廚房裡煮咖啡,接到朱塞的電話。
朱塞已經知道他們從外景地回來了,一路平安。“子軻,”他說,“今年秋天的戲劇展要開始了。”
周子軻還有個身份,他經常會忘記:他是嘉蘭天地藝術劇院前任老闆的兒子,現任東家。
“我太忙,去不了。”周子軻喝了一口咖啡。
朱塞道:“今年的劇展好戲不少,國外十幾個知名劇團都會來,”他想了想,又說,“阿貞是不是很久沒來戲院看過戲了?”
周子軻琢磨出味兒來了。他前段時間就感覺著,吉叔幾個人只要想找他,他不答應,就會立刻把這事兒扯到湯貞頭上。
“我問問他吧。”周子軻說。
湯貞坐在保姆車裡,隔著車窗,看到街邊已經鋪上了嘉蘭天地藝術劇院金秋戲劇展的宣傳畫報。祁祿把車停在路邊,湯貞被溫心戴上了口罩和棒球帽,他下車,穿著件寬大的棒球外套,把他脖子裡一小片吻痕遮住。
湯貞在那個海報前面,仰著頭看了一會兒。他在海報上看到了許多熟悉的名字,那都是五六年前,七八年前,曾在海內外與他共事過的人。
大家都還在自己的領域裡工作著,不斷做出新的作品。
湯貞繞過了GG牌,走到那家唱片店門口。店裡的人很多,似乎都是來購買最新發行的單曲的。湯貞在門口好奇地看了看,他望見了店裡一張海報,然後不自覺就走進去了。
那是一張印著周子軻的照片的海報,上面還有單曲名:《天狗》。
湯貞似乎忘記了他周圍有多少陌生人,這是不安全的,是會暴露自己的環境。他走到唱片架前,在帽檐下,看到店裡最顯要位置擺放的全是一模一樣的唱片——每張唱片的封面都是一張黑色調的兒童畫,畫裡有被撕碎的月亮,是天上唯一的亮光,天狗將月亮吞吃殆盡了,一個膽怯的小靈魂在窗邊獨坐著,因為怕被天狗發現,這個小靈魂躲在窗後的陰影里,閉上了眼睛,不發一語。
湯貞拉低了帽檐,感覺耳邊呼呼的,像是火車經過的聲音,他往唱片店裡面走。排隊結帳的歌迷太多了。湯貞走到牆角的試聽區,摘下一隻耳機戴到自己頭上。
他沒有注意到唱片店窗外,街道對面,正有不少狗仔的鏡頭藏在樹叢中對著他拍攝。湯貞的臉小,耳機很大,他低著頭,拿起一張《天狗》來看。
上面寫著。
作詞:湯貞
作曲:湯貞
唱片封底還印了一行手寫的字跡:“我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下聽到了這首Demo,湯貞老師過去寫過很多歌,沒有一首是這樣的。我聽到了,覺得它應當被更多的人聽到。”
湯貞手有點哆嗦,他抱穩了懷裡的唱片,閉上眼睛。
小周似乎有一種能力,他不使人刻意忘卻什麼,而使人面對,然後真的不再懼怕。
周圍開始有騷動的時候,湯貞還戴著耳機。等他睜開眼,抬起頭的時候,才遲遲發現店裡剛剛在播放音樂錄影帶的幾台電視機都被調到了新聞台,周圍不少顧客都在大聲議論,有的低頭看手機,有的仰起頭望那新聞節目。
祁祿突然從門外擠進來,在店裡看了一圈,朝湯貞的方向過來了。
新聞台中央正播放一則視頻,是一位女士坐在旅館房間裡哭著訴說的自拍視頻。她看上去三十幾歲年紀,長髮披肩,臉上布滿不正常的斑點。這女士講的是英文,她語速極快,因為抽噎和哽咽而時不時斷斷續續,說不出話。新聞下面打出的字幕稱:前泰國女星在澳門賭場酒店自殺,生前錄製視頻對外公開懺悔,稱她曾於多年前受人指使,在中國製造了一起欺騙億萬人的可怕騙局。受害人湯貞於今年年中的自殺一直是盤桓在她心中的陰影。
接著下一行字:澳門警方已初步認定女星身份,將對其是否遭遇謀殺展開調查。
溫心下了保姆車,看到了周圍已經有記者奔跑越過車流,不要命似的趕過來。而祁祿先他們一步,將湯貞老師送到了車上。
湯貞臉上還戴著口罩,帽檐壓得低低的。一坐進車裡,關了車門,就有記者的鏡頭狠狠懟到車窗上了。湯貞在帽檐下抬起眼,他望向了窗外,仿佛外面正有兇手在燒殺屠戮。
周子軻在家接完了郭小莉的電話,他拿了車鑰匙,剛要到玄關換鞋,就看到湯貞和祁祿、溫心一起從外面進門來了。
湯貞看到了周子軻,眼睛在帽檐下睜得大大的,也沒說話。
倒是溫心在後面眼睛通紅,明顯不對勁地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