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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貞把手機放進口袋裡,通話始終接通著。他隨西楚樂隊一行人上樓去找小馬,然後將小馬送去了醫院。街上有狗仔一直追他們的車。湯貞回到自己酒店時已是零點了,北京那邊天也應該亮了。
湯貞洗漱時幾次對小周道晚安,可每次通話結束不到幾秒鐘,對面又立刻打過來。
湯貞鑽進被窩,手機放在耳邊。湯貞一開始小聲回答著小周電話里的問題——今天去了哪裡,見到了誰,那個叫小馬的年輕鼓手為什麼會碰白粉。湯貞說,小馬的生母比小馬的爸爸年長六歲,她將他帶上了一條錯路。
湯貞聲音變微弱了。“你還不睡嗎,小周。”湯貞囈語似的。
周子軻好像是關心著湯貞的生活,又或者他只是想多聽湯貞說幾句話,只是想和湯貞共同度過這樣一段時間。
你睡吧。周子軻輕聲道。
第二天一早,湯貞被自己腰底下壓的手機給硌醒的。他不知道手機為什麼會掉到被窩裡去,手忙腳亂拿起來一看,上面一通電話居然已經持續了六個多小時,到現在還在繼續。
手機馬上沒有電了,湯貞貼耳聽了一會兒手機裡面。“小周?”他輕聲問。那邊安安靜靜的。
北京已是中午,也許小周早已經睡著了。
祁祿一大早又要去練車,他對自己的駕駛技術仍不自信,他總想學成電影裡梁丘雲的樣子,可哪有這麼容易。新城影業派了一位司機教員過來,湯貞一大早陪他們到樓下,對祁祿幾番叮囑,把他們送走,才回房間自己獨自吃早餐。
周子軻打了房間裡的座機。
“你手機沒電了?”他瓮聲瓮氣道,大概也才剛醒。
“你睡醒了?”湯貞高興問他。
周子軻愣了愣。
“你怎麼這麼高興啊。”
湯貞吃著手裡的羊角麵包,抬眼瞧酒店窗外:那廣場上來來去去的遊人,鈴蘭花開了,陽光普照下,五月的巴黎布滿香氛,每個人都是高興的。
湯貞覺得他不用一直去羨慕別人。
“我昨天忘了掛電話了。”湯貞忽然笑道。不知他是想轉移話題,還是這就是回答。
周子軻在那一段沉默了一會兒。
“最近有一個中法文化交流的活動,”湯貞主動提起,“林爺他們要來巴黎排《梁祝》了。”
“哦。”周子軻說。
“首演定在下個月月初,結束以後,可能能給我放三天的假,”湯貞在窗邊坐著,被艷陽照得微眯了眼睛,他對周子軻小聲保證,“你在北京好好複習,準備考試,等考完試也許我就回去了……”
湯貞三月底到了法國,如今已是五月份。剛來時他一有時間就往國內去電話,人只當他思鄉情切,可轉眼兩個月過去,這電話不僅沒有減少,反而還越打越舍不了,放不下了。
就像糖,總是愈牽扯愈黏稠。湯貞在中法文化交流協會舉辦的接風洗塵宴上見到了剛下飛機的林漢臣老爺子。湯貞笑呵呵的,見誰都笑,和理事們客套,他年紀還小,從後面抱著林爺脖子,也不顯得奇怪,只覺得孩子氣。林漢臣突然問湯貞:“沒有沒有,不是不是?”
“啊?”湯貞起初沒聽明白。
林漢臣滄桑的眼中帶笑,看著他。
*
對喬賀來說,《梁山伯與祝英台》原本只是他人生的一個小插曲。與他太太不同,喬賀對這部戲沒有抱過過高的期待,可它也確實成了他人生的轉折點——無論事業上,情感上,抑或是大眾形象上。
周子軻在酒吧卡座里翻看眼前的報紙,他手裡夾了一根煙,煙已經燒得只剩濾嘴了。
報紙上寫,喬賀隻身赴法度假,疑與英台異國相會。
旁邊附的一張照片裡,喬賀身著襯衫,在羅亞爾河谷獨自騎自行車。
首都劇團方面對此回應稱,劇團組織採風活動,與中法文化年正好接檔,不僅喬賀老師去了,劇團很多同事也在:“希望觀眾朋友們、媒體朋友們,能多把關注的目光放在我們演員老師精心演繹的優秀作品上。”
湯貞在簡訊中回復道:“我還沒和喬大哥見面,怎麼了?”
周子軻夾煙的手指快速按手機按鍵,還沒打出幾個字。
新信息來自阿貞:
[小周你還在溫書嗎?累嗎?]
周子軻手指一頓。
艾文濤和十來個朋友湊在一起玩骰子,高考將近,艾文濤正煩惱,可能考試一結束他又要繼續跟著他爸巡視工廠。
對面人問:“小濤兒,子軻兒找那對象到底誰啊?”
艾文濤聽見了,回頭一瞅,他哥們兒還在那按手機,不知發什麼悄悄話。
艾文濤心裡不太痛快,他和周圍這些人,這些紈絝子弟們,也不是沒見過周子軻談戀愛。但周子軻之所以是周子軻,就因為他應該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女朋友怎麼了,周子軻每一屆女朋友三天兩頭找不到他,最後還不都上趕著來求艾文濤。
艾文濤搖著手裡骰子,嘟囔:“我也不知道……”
他現在也很難聯繫上周子軻了。以前是怎麼打電話都不接,現在是怎麼打怎麼占線。這勁兒忒邪了,沒見過這麼談戀愛的。
周子軻開車回家,途中繞遠路,一不小心就繞到城南去了。夜幕薄得仿佛透明,周子軻遠遠看見了湯貞那棟高層公寓,就在路的前方。他總覺得他待會兒停了車,沿著電梯上樓,便可以走進他的“家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