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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郭小莉,”他小聲說,好像透露給郭小莉一個秘密,“就算湯貞解約了,就算你把他帶到天涯海角……”
郭小莉懵了一樣聽著。
“有 Mattias 過去的十年,湯貞這輩子都會和我綁在一起。”
“而這一切,都是郭姐你含辛茹苦,十年的努力造成的。”梁丘雲對郭小莉一字一句道。
“梁丘雲,阿貞從來沒有害過你。”郭小莉突然對他說。
梁丘雲仿佛受了什麼錯誤的指控:“他沒有害過我。”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郭小莉歇斯底里問。
“當然是因為你。”梁丘雲說。
郭小莉臉是僵硬的。
“這麼多年,為了讓你的寶貝阿貞離我遠遠的,”梁丘雲說著,笑了一聲,他彎下腰,朝郭小莉伸出手,捏著她的下巴抬起來,郭小莉猛地扭開頭,避惡鬼一樣地避他,梁丘雲道,“……可惜來來回回還是只會使這一種手段。”
“你這次又想利用湯貞去求誰替你解圍,”梁丘雲湊近了問她,“方曦和?”
郭小莉在梁丘雲的陰影里,她胸膛因為激動而上下起伏。
“周子軻?”梁丘雲突然說,仿佛心血來潮。
這實在是個誰也想不到的姓名。郭小莉始料未及,被他問得愣了。
梁丘雲從郭小莉辦公室出來。小孟等在門外,告訴梁丘雲,呂老師已經帶柯薇幾個人到樓下參觀了。
“天天去哪了。”梁丘雲說。
小孟解釋道,天天哥說他早過來等我們,我剛才上下樓找了一圈,也沒看見他。
梁丘雲走下亞星娛樂大樓的樓梯。他腳步停在台階上。背後,一整面密密麻麻的亞星歷史照片牆上,當中一幅,正是湯貞六年前在歐洲影展獲得最佳男演員大獎時的巨幅畫像。
下面還有一張金質獎盃的特寫照片。
梁丘雲背過身,抬起眼,瞧見那張昔日的面孔。摸了摸袖口上的扣子,梁丘雲轉身下樓。
*
駱天天身處狹窄的黑暗之中。並不全是黑暗,因為他眼前始終有一條縫隙。縫隙外的光投進來,落在他的瞳仁里。駱天天透過那條縫,窺視外面老舊的沙發,鋪著發黃舊報紙的茶几,茶几下面佇立不動的幾支啤酒瓶……沙發邊有一條走廊,沿著走廊向更深處前進,是另一個開著門的房間,有張大床在裡面。
從駱天天坐的角度,剛剛好能看到那張床,看到床板上捲起來的被褥,被褥被生鏽了的鐵鏈綑紮著。
客廳牆上掛著一本舊掛曆,紙面上的時間還停留在四年前。電視機背後張貼的那些老香港武俠電影海報如今也一張張鼓脹、變脆,有的脫落了,露出後面斑駁的牆皮。
空氣里有股嗆人的霉味,坐得久了,駱天天漸漸聞不到了。
“天天?”
遠處傳來男人的聲音,還有敲門聲。
駱天天聽見了,他眼珠轉過去,坐在黑暗裡不動彈。
很快,金屬稀里嘩啦地碰撞,有什麼被卸下來,丟在地上,是門鎖打開了。然後是皮鞋踩在廢舊地板革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嘎吱一聲,駱天天看著眼前的縫隙被拉開。世界由細窄的條形變為了齊整的方形,駱天天周身的黑暗被嚇得躲進了他背後,不敢再冒頭。駱天天抬起臉來,他坐在這大敞的衣櫃裡,仰望衣櫃外站著的那個男人。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駱天天問。
梁丘雲從衣櫃外面瞧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裡已經四年沒人來住過了。還是往日裡,舊回憶中的那些陳設。電視機上落滿灰塵,空調柜子的殼也翹開了。陽台的窗戶被用報紙糊得嚴嚴實實,甚至每條縫都貼死了,密不透風。陽台上還丟著幾雙塑料拖鞋,衣架上夾著雙發黃了的白襪子。
梁丘雲不喜歡這個地方。駱天天知道。
但他喜歡。
他還能回想起小的時候,他很小,從家裡跑出來,到梁丘雲這間宿舍里撒歡。他和梁丘雲鬥嘴,每次都是他贏。小小的單人沙發,很窄,他靠在他寬廣的後背上看電視,要麼就是坐在梁丘雲的衣櫃裡玩。
“你真要把這個樓拆掉?”駱天天抬起頭,問。
“誰告訴你的。”梁丘雲說。
駱天天透過那間臥室打開的門,看到梁丘雲走進去,走到那張空蕩蕩的床板前。梁丘雲用兩根手指在床板上蹭了一下。
“你猜我從這個角度,看見過什麼?”駱天天又說。
“什麼。”梁丘雲在臥室里說。
駱天天說:“湯貞。”
梁丘雲正拍手上的灰。他這時候轉過身,透過臥室的門縫,正正好好看到外面還坐在衣櫃裡抱著膝蓋不動的那個紅頭髮青年。
“天天,過來。”他說。
生鏽的鐵鏈掉在地上,捲起來的被褥又潮又硬,在床板上鋪開了。駱天天打開浴室的水龍頭,把一條板結了的舊毛巾過了水,擦試過被褥的表面,把積灰擦掉。然後他洗了手,在梁丘雲身邊坐下。
他們兩個的關係近來回溫了不少。自從駱天天穿著那身祝英台的戲袍,在蘭莊的套房裡等他到半夜,把梁丘雲等回來。往後幾乎每一天,他們都見面。駱天天經常接到小孟的電話,有時甚至是梁丘雲本人的電話,叫駱天天過去,說他想要見他。這個需求來得非常突然,要知道就在幾天之前,駱天天還每天聯繫梁丘雲都聯繫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