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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蘭的少東家?哪個嘉蘭?”
“能是哪個嘉蘭,嘉蘭劇院,嘉蘭天地,嘉蘭塔。”
正竊竊私語的是今天隨湯貞來到劇院的兩個助理。喬賀偏頭看去,男的那個喬賀認識,姓齊,湯貞喚他小齊。女的那個喬賀對她只有零星的印象,是個年紀很小的小姑娘,好像是叫“銀心”的。
“周世友你知道嗎,”小齊對“銀心”講解道,看著周子軻的背影,“亞洲首富,就是他爸。”
湯貞和身邊的觀眾一一合影完畢,他臉上還有笑容,腿站得有些發麻,腳塞在英台布纏的鞋子裡,血液不通暢。他在原地輕輕跺了跺腳。旁邊站著葛生廳里唯二的兩個還沒有跟湯貞合影的人——朱經理,還有不得不聽朱經理講話的周子軻。周子軻臉上寫滿了不耐煩,眼睛斜過來正看湯貞。
湯貞的目光不小心瞥過去了。他抬起來的腳悄悄落下,放回地上。
林導這時候在葛生廳外喊道:“小湯,合影完了嗎,過來開會。”
湯貞心裡大大鬆了口氣。“哦!”他跑了。
演出之後的劇組小會,無非是聽導演講解一些演出時發生的錯漏,強調些好的不好的細節。闊別三年,這部戲再搬到台上,每個演員對戲本身都有了更加豐富的理解,自然需要更多的調試。
湯貞不知是不是累的,在會議中頻頻走神,被林老爺子點名批評。別的演員會議都結束了,各自回家了,只有湯貞被留到最後。
林老爺子把手裡的劇本捲起來,上去敲湯貞的腦袋。
湯貞的助理小齊帶著另個助理溫心,在嘉蘭劇院的會議室外一直等到了十一點四十,門才從裡面打開了一條縫。“你們進來吧。”導演助理說。
溫心拿著保溫杯,裡面是給湯貞準備的三十五度溫水。湯貞還在被批評,低著頭。林老爺子說:“……閻尚文可以剪,你們那是電影藝術,裡面全都是花活兒。在劇場你上了台,就是一板一眼在觀眾面前演出來,我上哪給你弄花活兒?”
湯貞不吭聲。
林老爺子吐了口氣。
溫心與她齊大哥對視一眼。他們兩個前陣子跟湯貞在劇院排練的,都知道林導大約是又在勸湯貞離開亞星娛樂公司,不要再接偶像方面的工作了。
湯貞只低著頭,也不講話。
林導看了眼時間。已經很晚了。
“再講一點,”林導的聲音放緩了,他看著面前攤開的寫滿了筆記的劇本,兩隻滿是皺紋的手攤開在湯貞面前,“都說《梁祝》這個故事毀了英台,英台的父,母,馬文才,甚至梁山伯……他們是造成了英台悲劇的或直接或間接的手。但我們把這個事情翻過來看,從另個角度看,英台的存在,也幾乎毀了她周圍所有人……”
林導的助理搬過來兩把椅子,給溫心和小齊坐。溫心早就聽上司郭小莉的囑咐:跟在湯貞老師身邊,遇事多聽著,藝人記不住的東西助理要記。可現下林導與湯貞之間的對話,溫心聽著實在像天書一樣。
林導說:“英台自己是明白這一層的。所以在樓台會上——”
湯貞說:“在什麼時候明白的?”
林導問:“你覺得呢。”
湯貞安靜了。
“如果你是英台,你在樓台會上該怎麼辦。”林導說。
會議室里的氣氛已經放輕鬆。湯貞接過溫心遞給他的保溫杯,擰開:“如果是我,應該就不會……不會有樓台會了。”
“畢竟沒有用,英台已經定下嫁人,這時候再見面徒增山伯的煩惱,還會得罪馬家,把山伯和家裡人都連累了。”
林導看他:“因為英台已經知道無法改變了,對嗎。”
湯貞搖頭:“‘如果是我’的話。英台還不知道,她還小。”
林導之前問題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林漢臣頗滿意,湯貞還是一點就透的。林導合上劇本,站起來:“她還小,您老今年高壽啊?”
湯貞不好意思了。他吃了小齊給他的一片複合維生素,笑著小聲道:“二十一歲高齡了。”
*
一大清早,電影學院報告廳里人滿為患。
掌聲陣陣不歇。這還是冬天,天還未亮,這麼多學生就爬出被窩到學校來聽講座了。講課的人在學院裡也不是資歷多深厚的教授,他年紀輕得很,真要論起來,他還得稱呼台下部分學生一聲“學長”“師兄”。
湯貞,電影學院大四還未畢業,就被學校特聘做“老師”了。從去年初秋開學,由他主講的選修課“電影文本的表演再創造”就明晃晃掛到了學院內網上。每周一下午五點鐘,學院老樓一層報告廳,里里外外圍的全是被保安攔住的歌迷、影迷。湯貞每次都準時到場,備足了課,在台上一講就是兩個多小時,風雨無阻。
今天學院給了通知,湯貞老師下午五點有工作,緊著排不開,不得不把這節課臨時改到早六點這個更加犄角旮旯不合常理的時間。
嚴冬臘月零下的低氣溫,不僅是對湯貞,對所有來聽課的本科生研究生們都是種考驗。
報告廳門從裡面打開了,上完了課的學生們開始離場。歌迷們穿著羽絨服戴著棉帽裹得嚴嚴實實,透過門縫朝裡面張望。她們小聲呼喚著,湯湯,湯湯。湯貞還在講台上,仔細聽周圍學生們的課後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