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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姓黃的小會計一聲不吭,竟把一整碗面都吃光了。他深呼吸著抬起頭,露出一張沒什麼辨識度的闊臉。“怎麼著,再來一碗?”旁邊人笑著問。
小黃也笑,他嘴邊還有西紅柿汁水,看見湯貞也在看他,他忙點了點頭。
方老闆說,以前還有機會吃小湯親手做的小湯席。
“現在忙了,”方老闆在眾人面前活像湯貞一位老長輩,感慨道,“再想吃,就都是他家附近那個尤師傅做了。”
湯貞聽著。
這一天,他推掉了公司所有安排,一直在望仙樓待到了傍晚。從擬定菜單,到採買、備菜、下廚,都是湯貞親手來做,整個望仙樓的廚師班子端著高湯來給他打下手。到了夜裡,方老闆坐上座,湯貞每端上一道菜來,還給席上人講講做法,方老闆抬起頭來,在燈光下觀察湯貞在廚房熏得沁出汗珠的臉。
“我確實挺羨慕他的,讓你這麼真心相待。”飯畢,方老闆在辦公室和電影節幾位負責人談過了事情,他抬起眼來,對獨自站在他面前的湯貞說。
湯貞在席上喝了不少酒,臉頰一片紅暈。
“明天幾點飛巴黎?”方曦和問。
湯貞說,早上九點。
“行了,”方曦和微微笑道,“黏了我兩天,可讓你心滿意足了吧。”
湯貞終於告辭了。來了北京三天,他就沒幾分鐘是待在自己家裡的。方曦和要派輛車送他,湯貞說他已經給小顧發過了簡訊:“他應該就在樓下。”
許多客人把湯貞送出瞭望仙樓。停車場還遠,湯貞請大家不要送了。他獨自往停車場走,邊走邊低頭給梁丘雲和丁導發簡訊。
小顧從車窗里看到他,便開門下了車。湯貞走到車前,還在低頭編寫簡訊,突然小顧走過來,小顧沒有伸手幫他開車門,反而從背後一把把湯貞抱住了。
湯貞嚇了一大跳,他條件反射想要躲,卻感覺對方的下巴靠過來,抵在他頭髮上,這根本就不是小顧的身高。“小顧”從背後低下頭,用力吻湯貞的臉,湯貞忽然看清了他藏在帽檐下的眼睛。
湯貞沒有抗拒了,他任“小顧”緊摟著他吻他。
“先上車吧,”湯貞害怕,聲音也悄悄的,和“小顧”輕聲商量,“先上車好不好?”
*
周子軻越發想念巴黎。
一回到北京,湯貞就不再屬於他了,“湯貞”被無數人撕扯著,只有其中輕飄飄的一小片能落到周子軻手心裡。
湯貞每天都發簡訊,保證他會儘早回去,可事實是周子軻在家干坐一整夜,也只會等來一句“抱歉”。
如果不是這條給什么小顧的簡訊不小心發錯到周子軻的手機上,周子軻不知道今晚又要幾點才能見他。
湯貞衣服里有股油煙味兒。湯貞脫了外套,鑽進廚房匆匆給周子軻煮夜宵。當冒著香氣的飯菜端出來,周子軻看著湯貞笑的臉,他也發不出脾氣來了。
他長到十八歲,還沒有什麼人能像湯貞這樣接連幾天放他鴿子的。
當然這種體驗很新鮮,也伴隨著失望、失落。周子軻應該和湯貞爭吵幾句嗎,應該質問湯貞:你每天說想我,想見我,好不容易回北京了,我不知道你在陪誰,不知道你在忙什麼,你怎麼有這麼多事要忙?
他當然是有火氣的。湯貞煮完了飯,洗完澡出來,走廊的燈也變暗了,湯貞軟軟的有水汽的手心貼在周子軻臉上,摸得周子軻也很難再繼續繃著一張臉了。
周子軻不想吵架。這有任何意義嗎?到明天一早湯貞就要走了。
可周子軻又確實覺得,恐怕只有他在珍惜這最後一點時間。
周子軻把湯貞拖過來,拖到自己腿上,他一低頭就能聞到湯貞濕頭髮里那點洗髮水味。“你到底想不想我啊。”周子軻喃喃的。湯貞仰起頭,臉頰正好蹭到了小周的臉。
“想。”湯貞告訴他。湯貞目不轉睛地看他。
大約湯貞自己也知道,他花了那麼多時間給那麼多人,只剩下最後一點點機會能和小周在一起。明明他日思夜想,做夢都在夢著小周,卻只能這時候睜大眼睛,親眼多看看他。
湯貞伸長了脖子,在小周臉頰上濕漉漉地親了一下。
湯貞有一次在電視節目中說,他會把蛋糕上的櫻桃留到最後才吃。
“阿貞是要把最好的東西留到最後才享受的人,對不對?”主持人問。
周子軻看到湯貞在電視機里笑著點頭了,坐在身旁的梁丘雲卻說:“因為天天喜歡吃那種罐頭櫻桃,很甜。”
“原來都留給天天吃了?”主持人驚訝道。
周子軻捧著湯貞的脖子吻他的時候,從湯貞的鼻腔里傳出了一絲細細弱弱的動靜,周子軻還是第一次聽到,那像極了呻吟。我不生氣,周子軻想。湯貞臉色通紅,趁著酒勁,他兩隻胳膊把周子軻的脖子緊緊抱住了,讓小周留在他的身邊。
*
從七月開始,周子軻的心情就一直不好。
湯貞回了巴黎,每天工作繁忙,為了那電影節,幾乎連個吃飯時間都沒有。他不希望小周在酒店一個人孤零零地等,在北京起碼還有小周的同學、朋友。“畢業沒有同學聚會嗎?”湯貞哄孩子似的,“不和朋友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