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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的這個時候都有媒體記者摸進學校。拍湯貞的學生,也拍湯貞的同學。
“你們為什麼會選修自己同班同學主講的課?”
正在早餐車邊排隊的男學生面色尷尬,對鏡頭一笑。
“湯貞他……”那學生欲言又止,拿了自己買的三明治就想走,“我不知道,他不太來學校。平時都是在電視上看見他。沒有什麼同班同學的感覺。”
“湯貞不能算我們同班同學吧,”一位女同學說著話都直打哈欠,明顯是來趕湯貞的課,起得太早,“我們每天上學就是吃飯上課睡覺的,人家是什麼啊,年紀輕輕都影帝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就應該來我們學校當老師,他當老師我看挺合適。”
“湯貞給分很高,”圖書館門外一個戴眼鏡的高個兒男生告訴記者,“他的課只要來聽應該就能過。”
記者問:“所以你才選了他的課?”
那男生笑了,不以為然。記者幾經追問,他才說,他這個課的名額其實是買的,很難搶。
電影學院是個“才子”“才女”遍地扎堆的地方,想找一些負面評論不是難事。就有學生因為對湯貞的課不感冒,直接和幾位同學在校園裡發生口角的。
“莊喆,別成天看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的。你以後要是想當大導,像湯貞這種天才演員你打著燈籠找都找不著!”
“我還不想找,”那叫莊喆的男生留著長發,下巴上滿是鬍渣,走回來,“拍天才算什麼本事?拍‘人’,調教‘人’,才看我的本事。”
待記者上前仔細追問湯貞與“人”之間有什麼區別時,那叫莊喆的男生回頭看了記者一眼,強烈的不屑溢於言表,仿佛連追隨湯貞而來的媒體記者在他看來都渾身透著股“沒勁”“無聊”。
倒是莊喆的同學對媒體發話了:“甭理他,一神經病!”
“我覺得湯貞很不真實,這算不算缺點?”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最後面對媒體的鏡頭老實說,“什麼都表現得太好了。長得好,演得好,唱得好,課講得也不錯,備課備得也比好些教授用心多了——說實話我懷疑那是他自己備的嗎?這課從剛開始上的時候找茬的學生就挺多的,有故意拿話頂他的,有當堂問問題刁難他的,湯貞一點架子都沒有,那些問題那麼沒禮貌,他也不生氣。他表現出來的脾氣太好了。好得有點可怕。就是很不真實。”
“那你覺得真實的湯貞該是什麼樣的?”
“這我不知道,”湯貞的學生講,似乎一點不擔心自己的老師看到了採訪會把他怎麼樣,“但一般來講,公眾人物,反正不會是我們看到的那樣。”
湯貞拍完了一場戲,人已經汗流浹背。他兩隻眼睛因為長時間怒睜,眼周肌肉酸痛。嘴唇也因為唇角肌肉的緊繃,到這時還有些震顫。
劇組成員不斷鼓掌,幾個演員都笑,不住吹口哨。這是個小劇組,拍的是情景單元劇。導演熊飛宇背著不大的投資,憑著人情人脈拉來了一眾曾經合作過的知名演員,每位拿一點象徵性的片酬,為幫熊導度過難關。
拿的錢少,出的力自然也少,這是人之常情。每一集的特邀嘉賓都是腕兒,來了劇組,化妝,聽熊導把戲說了,現背那幾句台詞,拍一兩個鏡頭,嘻嘻哈哈熱熱鬧鬧結束,這就是皆大歡喜。
可湯貞,他今天攏共擠了四個鐘頭過來。化妝的時候熊導和他說戲,台詞一共七句,說完就可以走,對湯貞來講是輕而易舉。
湯貞閒得沒事,化著妝,拿自己參演這集的完整劇本來看。從第一行看到最後一行。熊導坐旁邊跟他聊天。自湯貞十七歲那年主演了熊導的情景喜劇《李太白西遊記》,到如今,四年了,這是兩人第二次合作,能把湯貞請來,熊導很激動,湯貞也很興奮。
湯貞說,熊導,我的角色你再和我說說。
他們二人於是就這個龍套交流起來,交流來交流去,越交流內容越多。話里你來我往的,對著一本通篇儘是碎嘴皮子俏皮話的劇本細細研究。
待到開拍時候,湯貞的角色已經從一個只有七句台詞的路人甲充實成了如今這個甚至能跟主要演員在一集的容量里平分秋色的反派。湯貞還拿那一丁點薪酬,演這麼多,劇組實實在在是賺了。這部戲的主演姓郝,演的角色也是個面慈心善忍辱負重的好人。湯貞在戲裡與他爭吵,劈頭蓋臉把他罵得面紅耳赤,連頭也不敢抬,一句話不敢爭辯。這段戲排演到第四遍的時候,郝先生才在熊導的反覆強調下壯著膽子和湯貞指著鼻子互罵起來。
下了戲,湯貞揉了自己緊繃的臉,立即上前與郝先生賠起不是。那些胡言亂語雖是劇本里寫的,可歸根結底是由他湯貞說出口,罵在了郝先生的頭上。
郝先生和熊導感慨,私底下的湯貞看著完全不是剛剛戲裡那個樣子:“怎麼一開拍,他就——”
熊導說,湯貞這小子演戲的時候就是經常嚇人一跳。
我連個嘴都張不開。郝先生申辯道。
“我看見他啊,就想起以前我們拍李太白的時候……”熊導又感慨,看身邊這一屋子烏合之眾,他沒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