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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 mattias 成立十周年演唱會前的,一個小型的內部歌友會。”周子軻說,他的聲音一貫不熱情,不是適合炒熱舞台氣氛的聲音,也許他也沒想炒熱什麼。周子軻瞧了瞧台下這麼多張望向他的面孔。
“今天到場的你們,也應該都是 mattias,是阿貞,”他頓了一下,“湯貞老師的歌迷了。”
台下一片寂靜,最前排的幾個女孩子搖晃著手裡“湯湯加油”的燈牌,作為對周子軻所說的話的回應。
周子軻垂下眼,與燈牌後面的鐘圓圓四目相對。
“阿貞這幾年的狀況,相信你們應該都明白,”周子軻說,他已經不試圖去更改自己的稱呼了,“所以待會兒,希望大家多給他一些鼓勵,”有掌聲陸陸續續響起來了,周子軻說,“他準備了很久,為了今天的表演,現在請他上台。”
“芋子”們在台下把手舉在胸前,卻無法跟著周圍人一起鼓掌。子軻難得說了這麼一番話,好長好長的話,卻並不是對自己的歌迷講的。湯貞走過來了,穿了一樣顏色的羊絨衫,走到了鋼琴邊,湯貞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話筒,然後對周圍人露出了微笑來,他還是有些緊張,和子軻面對面時嘴唇動了動,不知道在說什麼,子軻對他搖頭。
許多掌聲、歡呼,鍾圓圓幾個人在前排,呼喚“湯湯”兩個字,湯貞低頭去看她們。
湯貞手裡握著話筒,卻不知道怎麼對歌迷們講話。
一個女人這時走到台前來了,全場歌迷都認得她,曾經在網上,在線下活動里,或多或少地辱罵、責備過她,她就是湯貞和子軻曾經的經紀人,郭小莉。
“今天咱們的流程呢,很簡單,”郭小莉拿過了話筒,對台下歌迷們說,這一下兒顯得這場歌友會更不正式了,也就更放鬆了,“阿貞今天準備了七首歌,來唱給大家聽。阿貞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機會,站在自己的舞台上,站在不會被人打斷的舞台上,唱歌、表演過了,”郭小莉說著,摟湯貞的肩膀,她欣慰地輕聲道,“來,唱吧!”
湯貞放下了手中的麥克風,坐在了鋼琴凳上。他展開曲譜,放在架子上,也不講話,轉頭看了一眼台下的歌迷們,便開始表演。
第一首歌曲是昔日的流行金曲,也是網上流傳的視頻中的一首,《雪國》。
湯貞才唱到一半,台下就傳來了啜泣聲。那哭聲悶悶的,卻不悲戚,只像是隱忍不住了,突然發泄了出來。湯貞彈著旋律,不知是不是聽到了那泣聲,他唱著,歌聲無意識地抬高了,好像唱給那哭聲聽。
唱歌,跳舞,撫慰人心,對於湯貞來說,這是本能,是自小便領悟到的一種能力。這不是後天學來的知識,是無法被遺忘的。只要湯貞還活著,他便可以做到這些,可以使人快樂,拋掉煩惱,忘卻哀愁。這一切的一切,也是湯貞近來這段時間和小周在一起練琴,才逐漸意識到的。
《雪國》結束了,掌聲慢慢停了,場邊的樂隊奏樂,湯貞唱起了第二首歌,《洛神》,然後是第三首,《氧氣》。
湯貞逐漸開始相信,他還是有些天賦的。二十歲時,正是因為對自己的才華太過自負,他才會對工作要求那樣的嚴苛。天才永遠驕傲,連湯貞都未能免俗。這種驕傲,令他在年少時每分每秒都不肯懈怠。
他相信“湯貞”可以為常人所不能為,“湯貞”必須時刻完美。這反過來,又令他在病魔手中舉步維艱,每一步路都走得困難重重。
第四首歌《夜航船》唱完了,湯貞休息了幾分鐘,站在舞台邊喝水。有歌迷在台下喊著,問他問題,湯貞聽見了,拿起話筒來回答,這樣再自然不過的互動,反而成為了湯貞開始應對台下所有歌迷的契機。
“專輯下周三發行,”湯貞扭過頭來,看了小周一眼,他對歌迷們說,“今天沒有什麼快歌,我的氣息還不太好,需要再多練習練習。”
沒關係!歌迷們在台下喊道。湯湯你唱歌好好聽!
湯貞笑了,又看了小周一眼,好像如今的他,什麼開心的事都想讓小周知道。“我練了挺長時間了,本來很害怕忘詞。”
第五首歌《同步衛星》,也是一首湯貞剛出道十幾歲時寫的歌曲,那時的他,對愛情懵懂無知,寫也寫得模稜兩可。第六首歌《戀人的眼眸》,則是一首傳唱度不高的歌,是湯貞二十一歲時給一位女歌手寫的歌。
第七首,也是最後一首,如果說前幾首歌還多少有人不會唱,《如夢》,說是全場大合唱也不為過。湯貞剛才還說自己擔心忘詞,這次唱到一半,他聲音哽咽了,居然真把詞忘記了,所幸所有人都記得。
歌迷們在台下高高舉著燈牌,大聲幫湯貞唱和著。
眷你似夢,戀你似夢。
在這場燈光下,誰又成了誰的夢呢。
“湯湯!”一曲唱畢,掌聲中,歌迷在台下喊,“你要開心一點!不要哭!”
湯貞破涕為笑了,他也許是年紀大了,所以越來越容易感傷。
“湯湯!開心的時候就笑!”她們在台下說,“你為我們笑了太多次,也為自己笑一笑好嗎!好不好!”
報紙上登著一組照片:湯貞站在《羅馬在線》的演播廳里,懷抱著一束白色鮮艷的山茶花。上方灑下無數金色的紙片,灑在湯貞的肩頭,發尾,湯貞和周子軻站得很近,挨著說話,湯貞對歌迷們露出笑容。湯貞對台下鞠躬,是為了感謝,不再是為了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