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頁
“小周,謝謝你……”一吻結束的時候,湯貞眼睛濕透了,也許因為吻太長了,他有些氣喘,對小周喃喃道。
“謝我什麼啊。”小周輕聲道。
湯貞看著他,抿了抿嘴。
殺青宴六點半開始。朱塞從北京給周子軻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只好發簡訊告訴他,明天老爺子壽宴從中午開始迎客:“子軻,如果你最近太累了,明天就坐飛機回來,好不好啊。老爺子今天還問起你來不來,大家都希望著你回來。”
周子軻知道手機響了,但他沒去理會。省略。周子軻像只成年不久的雄獅,搶奪回了自己的第一塊領地。他專注做這件事的時候,耳邊什麼雜音都聽不到。
如果湯貞是女人。周子軻忍不住想。我會有孩子嗎。
而阿貞不是。某種程度上,對周子軻來說,這更像是上天賜給他的那個伴侶。
省略。
湯貞頭髮上有很淡的香味,他在殺青宴開始前剛剛洗過澡,不知是不是水太燙了,他的眼眶還有點紅。林漢臣在他身邊,吃著蘭莊酒店的廚子專門給他做的鱈魚。“小湯。”他說。
“怎麼了,林爺。”湯貞看他。
“我們爺孫兩個,也都算是從鬼門關走過一趟的人。”林漢臣說。
“嗯。”
“沒有體會到黎明嗎?”林漢臣放下了勺子,從桌子底下握過湯貞的手來。
小湯的手一直摸起來比普通人的要涼。以前林漢臣總嫌他吃的不夠多,不夠健康,而現在林漢臣太老了,他的身體老化了,像一架艱難維持的老機器,摸著小湯的手,反而比他的要暖。
“沒有。”湯貞看著他,輕輕搖頭。
“臨到那一刻的時候,絲毫沒有輕鬆的,解脫的感覺?”林漢臣問。
這是他們爺倆這兩天談論起劇本結局時最常說起的事。
關於死亡的體驗,尋常人很難擁有。就算是林漢臣,他在醫院裡幾度昏迷過去,所謂的死亡來臨前的“黎明時刻”,也只是在醫院住久了以後,所萌生出的揣測。
又或是一種美好的祈盼。
“沒有,”湯貞小聲,懇切道,他望著林爺渾濁的雙眼,“林爺,我……沒有感覺到解脫。”
一個人主動去尋死了,卻絲毫沒有體會到解脫。林漢臣望著他。
“你心裡還有牽掛嗎?”林漢臣問。
湯貞嘴唇抿住了,沒有否認。
劇組的人員們在周圍的餐桌上慶祝。湯貞看到林爺的眼裡忽然盈滿淚水。
“林爺……”湯貞有些不知所措。
“小湯,”林漢臣笑了,眼含淚水,對他說,“活著是不是很好啊?”
“林爺你怎麼了?”湯貞上前去。
他去抱他,支撐住老人的肩膀。旁邊林漢臣的助手快步過來了,扶住老人的後背,手平撫著老人的心臟,急忙從衣袋裡找出呼叫器快速按了起來。
殺青宴結束了,劇組的工作人員們在門外站了會兒,又紛紛被勸走了。湯貞還坐在林漢臣身邊,握著林爺的手,他看到醫生們收拾起箱子,囑咐了林爺的助手幾句,便離開了。
童益坐在林漢臣另一邊,貼耳和老爺子說著話。
“你去把喬賀叫進來。”林漢臣聲音虛弱,對童益說。
周子軻坐在蘭莊酒店一樓的貴賓休息室門口,抬起頭,看著童益導演從裡面出來。“喬老師,”童益臉色有些緊張,對守在門外的喬賀說,“林導叫你,可能有話想說,阿貞也在裡面。”
喬賀聽了這話,趕忙低頭進了門去。門關上了,童益心事重重,抬起眼,發現周子軻不知什麼時候從對面沙發站起來了。周子軻一個人離開了,手揣著褲兜,走出了酒店的門。
休息室的窗戶開了條縫,能透進來一些風,還有窗外的光線。
“都說,人要活出自我,可是小湯,你說什麼是自我呢,”林漢臣握著湯貞的手,“這世上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過了一輩子,可能也不明白,‘自我’究竟是什麼。”
湯貞看他。
湯貞的膝頭和林漢臣的膝頭緊緊挨著,像他小的時候聽林爺講戲一樣。
“以前林爺覺得遺憾,覺得啊,小湯走錯路了,我很痛心,總是想勸你,把你拉回去,”林漢臣說,沉默了會兒,“但其實我也從沒想過,小湯你這一路走來,到底是想要什麼。”
周圍很安靜,喬賀在一邊坐著,也不出聲。
反襯得湯貞吸吸鼻子的聲音都明顯。
“一個演員,站在台上,感染所有的觀眾,讓所有人為你快樂,為你著迷,為你流淚,是你的天賦,是你的使命。小湯,你是個天賦的好苗子,這不為你自己選擇。”
“可一旦下了台,我們就不能再為觀眾活著了。無論觀眾們給了你多少愛,多少熱情,無論他們多麼捧著你,呵護你,都不能把湯貞真的奉獻給他們!你是個人,爸爸媽媽給你取了湯貞這麼個名字,是給自己心肝寶貝兒的名字,不是奉獻給大眾奉獻給所有人的名字。”
“下了台,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們就是普通老百姓,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和愛人、家人、朋友在一塊兒,柴米油鹽,快快樂樂的。小湯,只有在台下,在生活里,不斷充實自己,好好照顧自己,這樣當你上台的時候,才不至於把自己耗得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