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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年年心裡一咯噔,有不好的預感。
“你媽知道我們的事,被嚇到了,現在在醫院。”陳靜安從雨中握住她的手,“你爸在等我們。”
祝年年心裡一突,預感應驗,天地旋轉,她腳底發軟,一步也邁不動。陳靜安察覺到了她的異常,手上暗暗一使力,將她像牽線木偶一樣帶著走動起來。
祝爸的車停在雨里,到處都是雨水和人聲,車喇叭聲,祝年年感覺耳鳴,直到陳靜安拉開副駕駛車門,從她手裡接過雨傘,替她收好,再把她按回車裡,她自己最後上的車,車門關上,嘈雜盡退。
爸爸的臉從駕駛座轉過來。
“年年。”他看著她。
祝年年愣愣地看著他。很短很短的瞬間時間裡,爸爸的眼圈一紅,“發生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跟爸爸媽媽說呢?”
祝年年繃不住哭了。
陳靜安從后座給她遞來紙巾,爸爸的聲音在旁邊,“媽媽今天在家看了你的手機簡訊,一下子接受不了,下午三點多我送她去的醫院,各個檢查都做過,問題不大,也不用動手術。”
路況鬆動,後面車輛一直按喇叭,示意前車開車。祝爸啟動車子,不住地從後視鏡里看祝年年。
“確實是爸爸疏忽了,女兒性情大變,我居然沒有注意到,你媽媽的直覺是對的,和我說了那麼多次,我也從來沒有用心聽她說。”
祝年年的哭聲漸漸緩和成小小的抽泣,被爸爸看著叫年年那一下,各種心緒紛繁複雜,對媽媽狀況的擔憂、對家人的想念與委屈,像堵車一樣擠在心口,哭泣好像成了本能反應。
意識到陳靜安從後面伸來的手始終默默拍她的肩膀安撫,祝年年回頭看了她一眼,為感謝,也為感嘆,她比自己堅強。
“下午在醫院,爸爸已經跟媽媽說過了,如果這是老天跟我們家玩笑,不管是難關還是險關,我們要一起渡過的。待會兒你去了醫院,看到你媽媽,千萬不要感到抱歉,比起沒讓我們知道這點,爸爸媽媽更擔心你往後怎麼辦。”
“我知道了,爸爸。”六天以後,祝年年終於喊了爸爸。
車窗外天色陰沉,巨大的雨幕掛著,好像永遠不會天晴。
雨天行車,路況常堵。祝爸來回從後視鏡看車內其餘兩人,終於想起什麼事似的,“陳同學家那邊,待會兒我去打個電話,免得他們擔心。我看你們兩個小姑娘發簡訊的意思,陳家爸媽也不知道你倆發生的這事吧?”
“還沒有跟他們說。”陳靜安答道。
祝爸搖搖頭,“這事情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祝年年回頭和陳靜安交換了一道眼神。
“你媽媽對這件事的真相很害怕,一會兒她問什麼,你們就如實答什麼,尤其是年年,陪著她,她會好一些。”
祝年年用力點頭。
“你們也真是太膽大妄為了,這麼可怕的事情,竟然瞞得我們滴水不漏,我看年年給回的信息,還說捨不得陳家那位男同學——”
祝年年咳了咳。
祝爸視線轉向祝年年,“等媽媽情況好一點,我帶你們去趟北京,找最好的醫生,神經學家,看看這是什麼狀況。”
“我不想看醫生。”
“身體上有哪裡不對就要去看醫生,沒別的辦法。”
“你不覺得我和靜安的狀況,不是醫生可以看好的嗎?”祝年年的頂撞引來祝爸神情里的意外,祝年年一時心虛,低下頭換了語氣說,“我相信我們會儘快換回去,像當初換的時候一樣。”
“儘快是多快?你大概覺得你媽媽很堅強。”
“可是如果去北京看醫生也沒用的話,媽媽不是會更絕望嗎?”
“那也先去看了再說。”
祝爸的車駛入醫院停車場,車停後,三人一起下車,陳靜安拿了祝年年的傘想給她,卻見祝爸的傘已經先一步替祝年年遮過雨,兩人一起往住院部去了。
陳靜安跟在後頭,看見祝年年腳上穿著的,陳靜安的灰黑色雨鞋,再看看自己腳上這雙有防水功能的白色運動鞋,發自內心的覺得,還是灰黑色雨鞋適合自己。
祝爸一路領著祝年年進了病房,陳靜安剛想跟進去,祝爸在門口神情溫和地攔住她,“陳同學,你先在外面等等,我怕年年媽媽一下子看到你們倆,會承受不住。”祝爸說這話時是笑著的,卻不再是父親的慈愛笑容。
陳靜安也用力笑著點了點頭,“我就在外面等。”
祝爸也點點頭進去了,他順手關上了門。
陳靜安在原地僵立了片刻,手上拎著兩把傘,其中一把她剛撐過,順著鞋口在往裡滴水,提醒她動一動。她轉過身,在走廊的牆邊看到長椅,有穿病號服的病人坐在一頭,正漠然地看著她。
陳靜安默默走到長椅,醫院的消毒水味和廁所味這時候才湧進她的感官里,她把雨傘放在腳邊,再看到腳上這雙鞋。
忽然有很熱的眼淚流出來。
無論她是不是擁有了祝年年的身體,她都不是祝年年。
祝爸祝媽不屬於她,陳長寧不屬於她,天地間,沒有什麼東西真正屬於她。
等待的時間,陳靜安始終盯著對面的白色瓷磚,眼神放空,腦子裡卻來來回回了好多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