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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又璋不說話,他無框眼鏡下的目光有點泛紅。
“眉山,”賴銀寶繳費下來,看見宋眉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啊!”
宋眉山撲在賴銀寶懷裡,“銀寶哥哥,這世界太險惡了,真的太險惡了。”賴銀寶拍宋眉山的背,“嗯,別哭了,嗯?”
宋眉山很悲拗,她不知是哭莽天驕還是在哭自己,女人哭得憋紅了臉,抽搐得顫抖,賴銀寶雙手抱她,“嗯,眉山,不哭了,我知道了,眉山,乖。”
顧柔曼受了宋眉山傷心的感觸,她也哭出來,梁與君道:“你哭個什麼?”
顧柔曼越哭越傷心,竟然趴在窗台上嚎啕大哭起來,“啊!”顧柔曼捶打堅硬的大理石窗台,她又踢了牆壁幾腳,醫院牆壁也是大理石鋪的,她拍自己心口,“怎麼會這樣子,怎麼會這樣子啊!我、我們從來都還是小姑娘啊,我們小時候趴在牆頭,五層樓高的幔布,我們膽子大,在上面爬來爬去,大人轟也轟不走,我們不怕呀,我們天不怕地不怕,我們誰都不怕呀!”
顧柔曼哭得歇斯底里,“我們都還是小孩子,我們都捨不得長大,捨不得長大。長大了什麼都沒有,長大了什麼都沒有啊!”
吳磊將頭扭過去,他緊緊抿著嘴,無聲垂淚。
宋眉山仰著頭,鼻尖滴下幾滴鼻血,賴銀寶低頭看了一眼,“眉山,眉山!”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一段的時候,其實我很心酸,我在國外那幾年,沒去過醫院。那幾年每年暑假回國體檢一次,看慣了中國的醫院,真是沒去過國外的醫院。
2006年的春節,那一年我沒回國,就在基輔過年,那一年新來了一批預科生,不是我們學校的,是其他學校的,新來的一批小孩。
大年二十九吧,我們班上的萬事通就說幾個中國學生被捅了,我是個很慣於陰謀論的人,當時開口就問:“是不是結仇了?”
大年三十的時候,中國留學生圈子就傳開了,三個中國姑娘被捅了,還有說當場暴斃的。
但我們班那個萬事通說沒有,他像誰,他就非常像吳磊,什麼都懂,消息靈通,還有愛心。
他叫我們去醫院看看那三個姑娘,中國姑娘,他帶著我和另一個學跳舞的女同學去醫院,那是我第一次去基輔的醫院,我很緊張,因為醫院外頭全是媒體,架著三腳架,好像在現場報導。
那一段時間,國內在開大會,不允許國外爆出什麼不好的言論,當時我們所有留學生都在留學生網站發帖子,包括天涯新浪,基本是發一條刪一條,反正發什麼都被屏蔽或者是直接刪除。
我和那個男同學在路上一人買了一束鮮花,那是我第一次去醫院探望陌生人,真的陌生人,我們素無相識,只因為她們也是留學生,並且與我們相遇在同一片地方,也只因為她們是中國人。
三個小姑娘都才18歲,才去基輔,不認識什麼人,那是她們到達基輔的第一天,就被人莫名其妙捅傷了。
有一個受傷特別嚴重,她被捅了23刀,她用虎口護著脖子的時候,虎口被捅穿。
三個姑娘跟木乃伊一樣躺在病床上,我當時眼睛就濕了,沒有原因,想說幾句安慰的話,話又堵在喉嚨,說不出口。
三天之後,三個姑娘的父母被允許出境,他們飛來烏克蘭,帶孩子回國治療。三個姑娘出國留學,才一天,一天中的一個瞬間,她們就被迫改變了後半生的軌跡。
留學生網後來發出官宣,說三名女生被槍襲。當然報導與事實有誤,但也總算是見光了。
那是在冬天,我卻感覺那一天很熱,我背上出了很多汗,我感覺我也快生病了。
寫醫院這一段,我一直想起基輔古老的醫院裡白茫茫的床單,美麗的屋頂,還有窗台上鋪滿的陌生的留學生們送的鮮花。那一簇簇鮮花依次排開,盛放在大理石窗台上,美,真的很美。
那種景象,我這一輩子都難忘,就這麼一次意外,女孩子們的鮮血里夾著國人的熱情和胸懷,還有異域國度的愛。大愛無疆。
我們班那個男同學,平時多麼愛多管閒事,在那一刻,他就多麼偉大與光榮。
當然了,戲精男同學不是我們的班長,我們班長是個很好很溫柔的帥哥,名字叫吳磊。
第88章 《笑忘書》
莽天驕住院了一周後出院了, 她搬回了自己家裡休養。宋眉山的病情則嚴重得多,她預備開刀做手術,這些日子她醒來得很少, 基本都是在昏睡。偶爾醒來, 她也只肯見見賴銀寶,別人就都不肯見了。
“眉山,我給了熬了湯,雞腳豬骨,這和莽天驕坐月子的食譜是一樣的。”
賴銀寶提著食盒進來, 宋眉山笑一笑, “多謝銀寶哥哥。”
賴銀寶拉把椅子在她床邊坐下來, “你哥哥來了,就在外面,你想見他嗎?”
“誰?”
“陸長安。”賴銀寶笑,“他想見你,和你說話, 你見他嗎?”
宋眉山道:“我死了再來見吧, 活著見了無用, 反正無話可說。”
“眉山。”
“嗯?”
“你當年丟那個孩子, 也是這樣嗎?”
“怎麼樣?”
“也是這樣一灘血,夾著許多臟器毛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