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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像是腦子裡被壓了許多東西,她幾乎不明白那一字一字的意思。他不知道?做為肇事者的他不知道車禍的受害者是誰?
“他當時也受傷不輕,真正清醒時已經……塵埃落定。他本性善,但當時心高氣傲,要是讓他知道因為自己害死了兩個人,極有可能會一蹶不振,所以我們就決定不讓他知道事實的真相,阿政傷好了之後說要去道歉,被他父親打了一頓,我只說是有人受了傷,已經傷好回家了。之後他就不再提這事。”
符曉恍惚,往事像潮水一幕幕湧進腦海。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在父母甜蜜的結婚紀念旅遊後卻變得灰飛湮滅,她接到的不是父母即將回家的電話,而是父母永遠也不可能再回家的電話。當時年僅十六歲的她覺得整個世界在眼前崩塌,她再找不到可以依賴的懷抱。一夜長大的她與姑姑姑父到北京迎接父母的骨灰,才知道他們竟是被一群喝了酒飈車的高中生在機場高速路上相撞,送回醫院時已經來不及了……當時開車的男孩,也受了重傷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等待他的,是法院的不公開審理,以及,從今以後掛上少年殺人犯的頭銜。他的母親拿著幾箱子錢丟到她的面前,盛氣凌人地說與她私了。她當即就把錢扔回他母親的身上,恨得恨不得他一輩子都在監獄裡面才好。可是後來,兩位當是健壯的老人卻掩不住滿臉的憔悴來找她,他們是他的爺爺奶奶,為他的孫子說對不起,一再地滿懷愧疚地道歉,關心著她的未來,並巨細無遺地為她安排好往後的生活,她如若置身事外。他的奶奶眼裡充滿著痛哭後的紅腫,看著她的時候都帶著深深懇求的希冀,卻幾次也張不開口。她想狠下心來,但老人家終究抵不過愛孫之心切,拉著她嚶嚶哀求,雙手顫抖。她說,饒過他這一次,他還那麼年輕,有那麼長的未來,這件事會毀了他一輩子。他的爺爺同樣對孫子愛若性命,但只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拐杖,喝止妻子住嘴。凝視著頭髮花白的老人,她卻再恨也狠不下這個心了,自己已經家破人亡,難道也要害得別人家不成家?她可以對躺在病床上的罪魁禍首無情,但又怎麼忍心傷害花甲老人的舐犢之情。去醫院見到包得像個木乃伊在病床上昏睡的他,凝視久久,她問與她一同而來的老人,他以後,會變個好人嗎?他經過大風大浪的爺爺竟在此刻聲音顫抖了,雙手緊緊拄著龍頭杖,說,我保證。她的眼神在一瞬間濕潤,是了,這個人還這麼年輕,他的路還長,還長。一向是老好人的爸爸媽媽,也會欣慰她的作法吧?眼前的視線模糊,她說,好好活下去吧,替他們的份,好好活下去。
那麼刻骨銘心的往事,過後也只是走馬燈似的一瞬間。符曉長長嘆了一口氣,原以為深埋在心底的傷痛不會再被提及,卻沒有想到,會以這種幾近荒謬的方式再度浮現。當年撞死了她父母的男孩卻變成昨天還跟她耳鬢廝磨的男人,地球,真的這么小麼?
“符小姐,我跟你說這些,是想請你幫個忙。”唐夫人的聲音從天外傳來。
符曉沉默。
“事情過去了,我們就讓它過去吧,沒必要再節外生枝了不是嗎?”現在的他雖然不會崩潰,但終究會成為心上的傷。
符曉望著窗外笑了笑。很淡,很淡。
“我看你也做了決定了,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唐夫人不問都心知肚明,她不可能再和阿政在一起,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早點送走她好。
幫忙?“……有的。”
☆、第 58 章
此時的唐學政陰沉地坐在楊蜜家,手裡轉著手機,守株待兔地等著符曉回“娘家”。這小妞脾氣大,這麼樣就跑出去,手機又不拿,身上錢有沒有?不是說餓了,不知道吃東西了沒。唉,這麼鬧心,怎麼還不回來?
楊蜜和蕭然還是五一假期中,忐忑地陪坐在一旁。以前招呼時就已經很小心翼翼,現在這顯赫家世一現,他們就更加不知道該怎麼招待了。特別還是面對那一臉的不高興……曉那女人,看她回來修理死她,這種大事她居然最後一個知道……不行不行,現在她是唐少的女人,有靠山,而且還是十分硬的靠山……怎麼好端端的跟唐少吵架了?她脾氣沒那麼壞的啊……發生了什麼事?
突地手機響起,才回過神來的楊蜜竟然一時不知是誰的電話響。
這頭唐學政已經接了,是個隱藏號碼,她在公用電話亭打電話?“喂,符曉?”
“唐學政。”電話里傳來符曉淡淡的聲音。
“嗯,在哪兒?我去接你。”唐學政站了起來。
“我們分手吧。”
唐學政只頓了一頓,神情未變,一邊朝外走一邊應道:“嗯,好。我們見面談。”見到她不打她一頓屁股才怪。
“你家裡也有個壞媽媽,比楊蜜的婆婆還壞,她還不至於當面罵人。”聲音沒有一絲起伏,符曉卻怎麼也抹不干自己臉上的淚痕,抹了還有,抹了還有,“我討厭這樣,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
唐學政心抽的疼,他怎麼聽不出她壓抑的鼻音,“乖寶,都是我的錯,她其實在跟我生氣,遷怒呢,不關你的事。”
“我不信你,除非你媽媽對我道歉,親口對我說她歡迎我進唐家,我才跟你在一起。不然,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
“我就這麼不讓你珍惜,因為一點小阻礙就說放棄?”唐學政也惱了,他走進電梯“啪”地打下關閉按鈕。
符曉沉默了許久,咽下哽咽,小肩膀卻一顫一顫,“再見,唐學政。”
她緩緩掛了電話,仰天想止住淚水。當年看著在病床上的陌生少年,聽著唐老爺子的保證,她就已經把恨放下了,給他,也給她留下一條生路。如今對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深深愛上的他,更不可能再回到那傷人傷己的負面情緒中,只是,她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不能在一起了。
“餵?”聽到電話盲音,唐學政氣得想把手機摔出去。等找到了她,看他不好好修理她一頓!
迅速翻出一個電話號碼,他撥了過去,“是我,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剛剛打我電話的電話亭地址!”
傍晚,唐學政抑著滿身怒氣回到山上主宅,沒等傭人來開門,他大腳一踹就直接進了大廳,不管四處亂起的警報聲。一陣兵荒馬亂,甚至連警衛都趕了過來,才知道是唐少心情極差給整的。
正陪著客人賞字畫的唐夫人聽到大作的警鈴,不由揚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畫室的門“嘭”地踢開,唐夫人嚇了一跳,之後才看清來人是自己兒子,不由嗔怪道:“阿政,你在發什麼瘋。”
“媽,我有話跟你說。”有比那妞更乾脆的沒有?居然在火車站打了電話就直接買票走人了,她口袋裡錢倒是挺多。
“你這孩子,怎麼連點眼色也沒有,我正在招待客人。”唐夫人說了他一句,然後拉過他道,“你猜是誰來了?”
唐學政哪裡有心思管來了什麼客人,他隨意一瞟,卻見肖淺淺坐在梨花木椅上對他莞爾一笑,“唐少,心情不佳?”
“你怎麼來了?”唐學政問得直接。
“哪有你這樣問話的?淺淺出國十年,好容易回來了,過來看看我們,你怎麼還問這種沒禮貌的話。”
“沒關係,伯母,他對我就一直那口氣,我都習慣了。”肖淺淺站了起來,今天她穿的是一身香奈兒連衣裙,襯出她完美身材與一身雪膚。
“呵呵,也是,你們以前就很好,我還怕你們生分了。”唐夫人笑吟吟看著她,然後轉頭對唐學政道,“你看,淺淺當年就是個美人胚子,現在出落得,真是國色天香。”
肖淺淺掩嘴而笑,“伯母,您這麼誇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沒夸沒夸,說的都是實話。”
要是符曉不把他整得這麼鬧心的話,他或許還陪聊兩句,但他現在真沒那閒心,只扯唇笑了笑,不發一言。
“臭小子,你又發什麼渾,整得大家雞飛狗跳。”唐老爺子的罵聲從身後響起。
“沒事。”當著肖淺淺的面不好說,他撇了撇嘴,“我上樓躺會。”消消火。
“阿政!”
“臭小子!”他經過的時候唐老爺子用拐杖把他攔住了,“到我房間來,我好好跟你說說話。”哪根筋不對了,要去投靠資本家。
“沒功夫。”頭一偏繞過他的杖頭,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去。
唐老爺子差點沒把拐杖扔他後腦勺。
自己的房門也是用踹的,唐學政只覺心裡的火怎麼也下不去,踢開擋了路的椅子,他倒進柔軟的大床里,深呼吸了幾口,望著精心裝飾過的房頂,眼前卻還是浮現的是符曉那張嬌俏的臉。該打的小妞,對他一點信心也沒有,就這麼點小事就逃得飛快。還坐火車……好像連座票都沒買著,就一張站票她就上去了,到她那的火車要二十幾個小時啊,唐學政想想就心疼,昨晚上沒讓她好好睡,今天又沒吃什麼東西,還去擠火車,她怎麼受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