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向命運妥協
Wilson來的時候是下午，姜亦眠原本都打算回家了，可看到他來，又改了主意。
他穿著一件裁剪優雅的雙排扣灰色襯衫，領口和袖口鑲著白色皮邊，很寬鬆，像是某座私密小島的沙灘上泛著白沫的夏季海浪。
姜亦眠覺得他袖扣上的珍珠有點太大了。
她絕不承認自己是出於嫉妒才這麼想的。
Wilson長著一雙她從沒親眼見過，只在書上讀到過的眼睛。
藍紫色眼睛。
接近深紫了，這是一對兒女孩子才會有的眼睛，還是那種很可愛的女孩子。
她似乎……
忽然就確定了Aiden喜歡藍紫色這件事。
近距離看到Wilson真人，姜亦眠發現他的皮膚不是一般的好，像緞子一樣絲滑，白裡透紅，感覺永遠都曬不黑，嬌嫩極了。
不過並不會給人一種娘娘腔的感覺，相反，他看上去很硬氣，不是粗魯漢子的那種硬氣，而是見慣風浪、心性堅韌的那種硬氣，只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紫羅蘭的香氣給這份硬氣打了些折扣。
得知Aiden的死訊，他很震驚，一臉的難以置信。
然後他忽然就笑了。
笑的十分燦爛，眼角甚至閃動著一滴晶瑩，「怎麼可能……」
他根本就不信。
最後姜亦眠帶他去看了Aiden的屍體，他臉上的笑容這才漸漸斂起，眼淚在眼眶中聚集。
看著他，姜亦眠不禁想起了張曼玉在《甜蜜蜜》裡面扮演的李翹，巨大的悲傷來襲時，人的第一反應通常不是痛哭流涕，而是不願相信，試圖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說服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希望連自己都是虛假的。
這樣一來，Aiden就沒有死了。
「他是……怎麼死的……」Wilson的聲音變的很沙啞，幾乎泣不成聲。
「死因是心源性休克。」姜亦眠遞給他幾張紙巾，「很抱歉在這種時候問你這樣的事，但警方需要確定，請問您和Aiden的確關係很要好是嗎？」
接過紙巾，Wilson擦了擦眼淚，他努力壓下臉上崩潰的神色，儘量保持冷靜。
他緩緩的轉過頭看向姜亦眠，眼眶紅的令人心疼，「我很愛他。」
「可警方了解到的情況並非如此。」
「呵！」Wilson冷笑，藍紫色的眼睛霧蒙蒙的，「警方了解到的就一定是事實嗎？」
「不一定。」姜亦眠毫無立場的改口。
「我們的確是分手了，但這並不影響我愛他。」
其實分手，正是因為愛他。
他和Aiden曾經也天真的以為，只要他們彼此相愛那麼一切都不是問題，所以他們在人前並不避諱他們的關係。可漸漸地，公司里的人表面上礙於他們的身份不敢說什麼，私底下卻總是對他們指指點點。
他們說他們不正常，那份感情也是病態的。
後來，就連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也慢慢疏遠了他們。
那時他們才不得不承認，原來同性要在一起，真的不只是彼此相愛就可以。
他們要比其他人擁有更強大的意志力才能抵擋得住那些流言蜚語，才能在質疑聲中牽著對方的手堅定的走下去。
可惜……
他們向命運妥協了。
「曾菀曾經小產過，孩子是Aiden的嗎？」昨天她上網查了一下曾菀和Aiden結婚那段時間出席活動的照片，有一小波勢力堅持說她那時候是未婚先孕，姜亦眠看那些照片，的確覺得她有孕像。
她知道孩子不可能是Aiden的，她是故意這麼說的。
通常要問一個人問題，直接問未必會得到答案，而當你胡亂給這個問題塞一個答案，那麼對方很容易為了反駁你就說出實情。
比如剛剛。
如果姜亦眠問Wilson曾菀是不是墮過胎，那他多半會回答不知道，可當她將這件事和Aiden扯上關係，那Wilson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因為有時候你激怒一個人，他就會說漏嘴。
「不是！」Wilson的情緒果然很激動，「她和Aiden結婚的時候就已經懷孕了！」
「那孩子呢？」
「聽Aiden說，是不小心流掉了。」搓了搓臉，Wilson的喉音裡帶上了脾氣，就像軸承里進了沙子，「她從樓梯上跌了下去，Aiden因為和我的事情喝的酩酊大醉沒有聽到她的求救，因此沒能及時去醫院，孩子就這樣沒了。」
他又說，「曾菀認為Aiden是故意的，Aiden因為這件事很痛苦，他很自責。」
「難怪……」姜亦眠輕嘆。
原來曾菀口中的「對不起」指的是這件事。
那看來她臥室里供奉的那尊佛像也不是為了她自己了，而是為了她未出世就離開的孩子。
想到什麼，姜亦眠忽然問了一句，「你認識沈璐嗎？」
「……點頭之交，不熟。」
「是嗎？」姜亦眠朝他走近了幾分，小巧的鼻子往他身上湊了湊，小狗似的輕嗅，「可我在你身上聞到了紫羅蘭的香味，你平時有噴女士香水的習慣？」
Wilson面色一僵。
「說實話，我對這個案子還有些疑問，所以很希望能從你這得到全部的真相，如果你隱瞞的話，警方之後大肆調查一定會鬧得人盡皆知，你也不想的，不是嗎？」撒謊技術哪家強，Z國A市找小姜。
於是，Wilson慘遭欺騙。
「我的確認識沈璐，我們之前……」在他沒出櫃之前，他們也曾是戀人。
後來他和Aiden在一起，Aiden又娶了曾菀，沒想到沈璐居然成了曾菀的經紀人。
當時他和Aiden的感情正遭受質疑，他們都很痛苦，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就沒坦言自己和沈璐認識的事情。
「你知道嗎，他看起來成熟，其實很愛鬧小脾氣吃醋的。」說這句話的時候，Wilson的臉上總算浮現出了一抹笑容，先是滿滿的幸福，然後漸漸演變為苦澀。
當然，他這麼做也有另外一層原因。
他自己處在流言中心是他自己的問題，但他不能讓別人戳著沈璐的脊梁骨說她前男友是個gay，所以他們倆之前的關係沒人知道。
「她是個很好的女人，之前我和Aiden的公司資金鍊出了問題，她把她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幫我，只是可惜……」他沒辦法回應她的感情。
「等等！」
姜亦眠敏感的捕捉到了什麼，「她拿過錢給你？多少？」
她的聲音中有困惑，不完全是驚訝，就像你已經了解某件事物了，但現在新知道的一點細節無論如何都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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